萧正峰没有死,他在水中恣意地游走着,不过此刻他的脸色并不好看,“那几个船夫,又何必将其弄死?”
藏青没有说话,只是打着手势。他可没有萧正峰的本事,在深水中也能说话自如。
萧正峰会意,自己会锁鼻术,藏青可不会。他沉默了,就在刚才,他眼见的,几个长生军的船夫在水中被扭断了脖子。他们虽是敌人,但对于萧正峰来说,他们只是为了讨生活而战的普通渔夫罢了。
众人游水到岸边,在一处断崖处上得岸来。一棵歪脖子的针松之下,站着一个人影,身材不高,却很魁梧。
萧正峰定睛遥望,心里有了喜意,顾不得身上湿漉漉的,一路小跑,跑上断崖,“刘大哥----”
“萧兄弟,别来无恙?”刘裕双手抓着萧正峰的双臂连忙问道,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无恙,无恙。”萧正峰开心地大笑,“大哥叫我正峰就好,萧兄弟太过生分了。”
“正峰可有表字。”刘裕笑着问道。
“嗯,有一个。”萧正峰挠了挠头,“不过却是贼首所起,叫道成。”
“道成,大道成功。我觉着挺好。以后就叫你道成,既亲切又不失敬重。”刘裕沉吟着说道。
“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意见。”萧正峰挤了挤衣袖中的海水,随意地说道。
“报----”一位小校急匆匆地跑上断崖,“报刘参军,妖贼又开始叫骂攻城了。”
“嗯。你让道规死守城门即可,不可出城迎敌。告诉将士们,刘牢之将军即将带大批军士来援,只要抵住敌人的几波攻击,我们就能取得胜利。”刘裕有条不紊地下达着指令。
小校得令快速地向句章城奔去,萧正峰得空遥望句章城,这时才发现这处断崖,却是个极佳的位置。此处既可以遥望句章,掌握敌我双方的交战情况;崖上树林阴翳,又是个很好的隐蔽场所。断崖不高,就是逃生,还可以直接跳海。
在这么个动荡的时代,刘裕能够在万千军人中迅速崛起,非是只靠英勇,其胆识,天生的军事才能也是让人折服。萧正峰在心中默默忖道,坚定了跟从刘裕的决心。
“报告刘参军,这次我们突袭敌人后方,毁坏楼船一艘,冲舰三艘,一位兄弟折了,三位兄弟受伤。”藏青拱手向刘裕说道。
“战死的兄弟,先记下姓名。战后,再对其家人从重抚恤。对受伤的军士,马上着人好生医治。”刘裕吩咐道,他眼色深深,表情中除了坚定,更有一种豪气与自信。
“得令。还有,我们是否按照原计划行动?”藏青问道。
“依照原计划行动,你们要掌握好时机,在敌人攻城最猛的时刻,命令水性好的军士破坏敌人的船只,并要大声鼓噪,让攻城的妖军军心不稳,无心全力攻城。”
“得令。”藏青再次拱手,正要转身传达行动命令。刘裕的话头又起,“每只船只凿穿即可,无须弄沉,不要绝了敌人的归路。不然他们背水一战,低矮的句章城恐怕等不到援军,就要破城了。”
藏青一点头,微微拱了拱手,眸色幽幽。
“等等,我与你一起去吧,我水性还可以。”萧正峰毛遂自荐。
“不了,萧兄弟悲悯心肠,对敌人下不了狠手,去了反而坏事。况且妖女妹妹正在寻找情郎。到时候,你见着她,恐怕你连水都不会划了吧。”藏青发出一声冷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望着藏青离开时,那嘴角犹自带着的一丝不屑,萧正峰真想对其饱以老拳。
算了,既然以后要同在一处处事,就暂且忍耐吧。小不忍则乱大谋,小子诶----看爷以后发达了,怎么折磨你!萧正峰默默忖道。
刘裕看了眼藏青,又望了眼萧正峰,嘴角突然一撅,无声地笑了起来,“道成,你刚回来,就跟在我身边,好生休整一番吧。其余的事,藏青会处理好的。”
“既然大哥这么说,我恭敬不如从命了。”萧正峰刚好借坡下驴,“大哥,小弟有一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道成问就是了,你我兄弟何须客套。”
“大哥,为何让兵士只凿穿敌人的船只,而不将其弄沉了。如果只是损坏,敌人以后修补,船只还是可用的呀。不如弄沉,彻底摧毁敌人的有生力量。须知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啊。”
“好----好个伤其十指不如伤其一指!”刘裕击掌喝道,“道成,你是谦谦君子,用兵喜欢中规中矩。敌我双方力量相当,则以正合。可是兵力悬殊的话,还是老哥我这个赌徒的用兵法子可行啊。你看----”
萧正峰循着刘裕的手指,望向句章城。此时,到处尘烟迷茫,攻城喊杀声不绝入耳。
“道成,现在敌军十倍于我军,破城是迟早的事。所赖者,只是这低矮的城墙与将士们的血勇。但是城池矮小,而且年久失修,兵员不断减少,敌众我寡,始终是抵挡不住敌人多时的。我们只能不断干扰敌人的心神,让他们心有所系,不能全力攻城,才能为我方拖长一点时间,等待援军。”
“哦,我懂了。大哥是让贼人心系自己的战船,有所顾虑。而一旦凿沉他们的战船,他们反而能一心一意攻城了。大哥此招,可是攻心之战啊。”萧正峰赞道。
“攻心可算不上,只是赌博伎俩而已,谁叫你大哥是赌徒出身呢。”刘裕洒然一笑,“不过,道成,你也算孺子可教了。原来只知道你有一身好力气,没想到军事上也有悟性。你不介意大哥这么说你吧。”
“不介意,不介意……”能得到这个时代大佬的一句褒奖,虽有贬抑,但是萧正峰依然甘之如饴。
“走,随大哥一起上城杀敌去,大哥的人少,你可要多多出力啊。”刘裕一裹大氅,率先走下了断崖。
帅是三军之主,刘裕的人虽少,但一个个都是百战老兵,现如今有了刘裕的加入,更是如虎添翼。大部分长生军在不久前,还是农民泥腿子。两相对比,长生军虽十倍百倍于官军,但是毫无章法地攻城,死伤已经多数,但是还是迟迟不能攻下句章城。
“妈的,一群废物。”陆瓌骂了一声娘,拿着月牙铲就要亲自领兵杀伤岸去。
“报----”一名长生军从舱底钻了出来,连滚带爬地来到陆瓌的脚边。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陆瓌没好气地嚷了一声。
“我们,我们……”小兵咽了一口唾沫,“船漏了,正往下沉呢!”
“他娘的----”陆瓌一脚踹翻了小兵,顺手抄起小兵的兵刃,带着几个亲兵,钻进了舱底。
与陆瓌相似的遭遇,在长生军各主战座舰中上演。敌人就像油滑的鱼,只要将船凿漏就立即撤走,绝不停留。他们游走在一只只的船下,让长生军疲于应付。
孙恩的楼船,长近二十二丈,宽近八丈,高有十丈,是个海上的庞然大物。楼船的底子,是用上好的油桶木,刷上十来遍黄漆,经过几十道工序组接而成。如果光是人力,要想在水中将其凿穿,不但费力,关键费时。恐怕还未凿漏大船,敌人已经发现了。
藏青穿着水靠,摆着脚蹼,在孙恩楼船的水下徘徊游动。他打了个手势,跟过来的组员,立即分散到大船的四周,向周边的船只游去。
楼船的水下只剩下藏青一人,他依旧在楼船下徘徊。时已近暮晚,攻城的喧嚣声,暂时告停。
藏青他们扰乱敌军的任务基本已经结束,现在本待上岸,继续接受刘裕新的指令。其他的组员都已经离开,但是藏青还不想离开,因为她注意到一个女人在这条船上,他想会会这个女人。
沿着船体,藏青如壁虎般地攀上了船舷边。他攀着缆绳,在听甲板上的动静,这条楼船上的戒备森严,只有等待两拨士兵交换班的时间空隙,藏青才有机会潜入船上去。
终于两拨士兵开始换防,时机稍纵即逝,藏青攀着船舷,一个鹞子翻身,趁着夜色的掩护,他滚到了几袋沙包的后面。沿着船舱的边缘,藏青潜入到一座房间里。房间里香气氤氲,丝丝的水汽,混合着甜腻的花瓣的气息,让藏青感到一阵阵地口干心跳。
“是小翠吗?”房间的女人隔着花屏向外问道,却无人回答。
“小妮子,气性还真大。本圣姑丢了男人,今儿个确实不应该将气都发泄在你身上。你小妮子就不要气了。把我的浴袍拿来吧,我洗好了。”孙妹妹懒洋洋地说道。
藏青下意识地拿起屏风上的丝花浴袍,将其递送给花屏内的孙妹妹。
触手之际,藏青没有意料中的手中一轻。相反,他陡然感到手腕一紧,现实的情形告诉他----他已经上了别人的套。
藏青赶紧撤步后退,反手转腕,想要摆脱对方的钳制。可没想到对方气力奇大,自己一个翻身,却被对方抱了个满怀,紧紧地箍在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