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坐上车开始往龙海市赶,一路上,古月没有跟小田说一句话。他脸色铁青,怒目圆睁,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
为了给他解闷,缓解一下紧张、尴尬的气氛,小田悄悄的打开了车子里的音响,并选择了古月平时最爱听的京剧。但没有听上两句,古月便不动声色的关上了音响。
跟了古月十几年了,小田第一次见古月如此震怒,更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他再也不敢吭气,集中精力开着车,往龙海市疾驰而去。
仰靠在汽车座椅上,古月闭上了眼睛。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古月心里没底了。他在深刻的检讨: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是因为没有给张勋和徐志报销那三十万元吗?应该是。虽然贵为副厅级领导干部,但张勋的为人古月还是清楚地。嗜钱如命,满脑子的铜臭。如果自己当初答应了他的请求,他魏新光哪来的机会接近张勋并让张勋如此的给他卖命?说起来,在来到金山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古月花在张勋和徐志身上的钱有几个三十万了?难道还差这三十万吗?自己当初为什么作出那样的决定?这不是明摆着给魏新光创造机会吗?
想到这里,古月心里特很自己。恨自己目光短浅,恨自己太过高傲。他抬起手掌,对着自己的脸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小田吓了一跳。手里的方向盘不知不觉的晃了一下。
是因为自己错误的认识了魏新光吗?应该是。在认识魏新光的第一天起,他就应该派小田去认认真真、彻彻底底的调查一下他的底细,然后再做是否合作的打算。如果早这么做了,他魏新光怎么能混进自己的公司?怎么会有今天的事情?即便是让他进了自己的公司,如果当初能把夏湘等人的提醒放在心上,怎么会让魏新光混到今天?每年6000万元的铁矿石的销售合同没有兑现,却任由他入股自己的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并成了公司的总经理。在148万元股本金久久没有到位的情况下,却听之任之,不但没有及时“设防”,反而接受了他的200万元借款......如此等等,是他心思缜密、小心甚微的古月做的事情吗?
想到这里,古月再一次举起手,把自己的脸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小田又下了一跳。但他这次却没有再惊慌,而是心疼的落下泪来。
是怪介绍自己与魏新光认识的那个赵建伟吗?应该是。如果不是赵建伟,他怎么能认识这个披着人皮的财狼魏新光?而赵建伟如果不见利忘义,与自己反目成仇,他魏新光怎么能这么详尽的掌握到他古月的关系网,并用这张自己编织的网把自己罩在这个网里生死未卜?
这一次,古月没有扇自己,而是痛苦的闭上眼睛,一个劲的摇头。
难道是怪自己到金山投资开发矿业的决定吗?古月不这么认为。一直到现在,他都不这么认为。投资金山矿业,是他古月有生以来做的最正确的决定。经过一年多的努力,现在各项基础建设工作已经完成。矿业集团已经形成,从矿石开采,到矿石加工,一条完整的生产链就像一条通往财富的路,展现在他古月面前。矿业集团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随着国内钢材需求的逐步增加,铁矿石价格一路攀升,云浮矿业集团的盈利刚刚开始。可就在这个时候,魏新光却冒了出来,让他古月为之奋斗已久的巨大财富即将旁落他手。如此以往,这让他古月怎么能甘心?
“魏新光,老子绝对不会与你善罢甘休!咱们走着瞧!”想到这里,古月突然在车上暴怒的跳将起来,歇斯底里的吼了一声。
小田真的害怕了,他赶紧把车停到路边,一边拍着古月的肩膀安慰着他,一边心疼的直掉眼泪。
但,商场如战场,只相信实力,不会相信眼泪,更不会同情弱者,即便这个弱者是真理所在!
冷静下来,古月突然想起了在云浮县时,李淼提醒的他那句话。这个时候,他想起了春节前,他与妻子、女儿以及魏新光一家去广州旅游的事情。他要认真的想一想每一个细节,看看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到底做错了什么。是什么东西会让魏新光把他牵涉到刑事犯罪上去,并以此为借口陷害他!
魏新光加入云浮铁源矿业集团公司一个月后,魏新光来到了古月的办公室。两个人寒暄了一会儿,魏新光对古月说:“因为是冬季,矿上处于休矿时期,除了几名负责安保的工人和维修设备的技术人员之外,其他的人都放假回家了。咱们何不借这段难得的休闲时间,带着家人外出旅游一下?咱们为了工作,常年不回家,家里只有妻子一个人伺候老人、照顾孩子,也够辛苦的。陪她们出去旅游一下,也算是一种补偿吗!你说是不是?”。
听完魏新光的话,古月觉得有道理:“嗯,你的想法非常好!这样吧,明天我就回龙海,把那边的事情处理一下,顺便通知一下他们娘两个准备一下,你在这里顶几天,我把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之后就告诉你,咱们在龙海走。怎么样?”。
“没问题。但还有一件事情。”魏新光递给古月一支香烟,先给古月点上,然后才把自己的烟点着:“明年一开工,咱们的资金肯定跟不上,贷款是必须的。所以,咱们这次去旅游,能不能把县农业银行的两位行长带上,顺便做做工作,把明年贷款的事情落实了。你看这样行不行?”。
古月迟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这有什么不行的?可以啊,休闲、工作一起做了,两全其美。嗯,还是你魏总想的周全。就这么定了!”。
回到龙海以后,古月把省城的事情处理完,打电话给正在家休假的财务总监夏湘打了一个电话,让她准备十万元现金,并送到他的家里来。
夏湘的家也在龙海。所以,在接到古月的电话以后,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就把十万元现金准备完毕,送到了古月家里。
古月对夏湘讲了出去旅游的事情,并嘱咐她尽快结束休假赶回云浮县,主持公司的事务:“这是一万元,你拿着用吧,就算是给你的安慰奖。因为我们要出去玩,就要你提前结束休假,不好意思!”
夏湘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例行公事般的让古月打了一张十万元的借条。
三天之后,魏新光带着妻子和银行的两位领导赶到了龙海,与古月、古月的妻子、女儿一起,坐上了飞往广州的飞机。
在飞机上,古月把九万元现金直接交给了魏新光的妻子赵丽:“小赵啊,我们这次出去是去散心的。这个过程中,我跟魏总以及银行的这两位领导肯定要时不时的喝点小酒。所以啊,把这么多钱放在我这里不安全。这个钱就是我们这次出去旅游的经费,你负责管着,让我也有个机会当个甩手掌柜的!”
魏新光的妻子赵丽与魏新光一样长着一张抹了油的嘴巴,见古月把这么多钱交给他,笑的合不拢嘴:“董事长,您把这么多钱交给我您放心啊?”。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都是自己人,不要想这么多。只是要把各类发票保管好,回来后要给财务上报账。”古月看着赵丽,笑着说。
广州之行结束,回到龙海之后,夏湘多次找古月要那九万元钱的发票,说财务上要结账,这九万元钱的窟窿要是补不上,账就做不平。古月也多次找赵丽要发票,但她一直说自己现在在海南,处理魏新光离开海南之前的遗留问题,一时回不去。
万般无奈之下,古月只好让夏湘制作了两份基础建设合同,以支出劳务费的形式,补上了九万元的窟窿。
虽然这样做违反了财务规定,但夏湘急着做账,只好默许了古月的行为。
而古月想,公司是自己投资的,钱是自己的,不管用什么方式,只要不影响财务上做账就应该没有问题。所以,事情过去半年多了,古月再也没有找赵丽要过发票,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想到这里,古月有点纳闷了: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魏新光如果要以此为借口整我,依据是什么?
古月没想到,他想的太简单了。他古月预料不到的问题却成了魏新光诬告陷害他的把柄,就是这个把柄,他不但“名正言顺”的将古月送进了监狱,而且顺利的实现了他蓄谋已久的计划......
车到了龙海市,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整个龙海市就像一个劳累了一天的人,经过一夜的休息后,瞬间变得精神焕发起来。大街上的车辆开始川流不息,与鸣着喇叭、喷着雾水的洒水车玩着老鹰抓小鸡的游戏;人行道上,跑步锻炼的男男女女争先恐后;广场上,穿着洁白的中式练功服,挥舞着长剑练习太极拳的人们和在广场一角跳着热情的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们文武相溶,形成了一道和谐、靓丽的风景。
车停在古月家的楼下,古月赶紧打发秘书小田回家休息。两三天的时间,他们往返于龙海和金山、云浮三地之间,行程近两千公里,用马不停蹄来形容并不过分。如此大的工作量,作为秘书兼司机的小田确实辛苦。
目送着小田驾车远去,古月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家里。
打开房门,古月发现妻子已经起床,正在忙着做早餐。见古月一脸倦容的走了进来,正在煮牛奶的妻子一惊,差点把手中的奶锅扔到地上:“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出什么事情了吗?”。
古月亲昵的用手摸了摸妻子的头发,强颜欢笑:“我能有什么事情?只是坐了一晚上的车,有点累了而已。放心吧,天塌不下来,即便是塌下来,也有我这个大个子给你撑着,保证你安然无恙。”
虽然此时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虽然自己目前的处境是从来未有过的艰险,但在温柔贤惠、从来没有经过风雨的妻子面前,古月还是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惊慌,而且还与妻子开着玩笑。
妻子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回过身去继续做早餐。古月的突然出现,不但打乱了她的早餐计划,而且让她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夫妻几十年了,她第一次发现古月这样疲惫,这样不注重仪表,这样心力交瘁。前天刚走,今天又突然折返回来,如果不是有什么紧急事情,来回上千公里的路程,他不可这样折腾。再加上前段时间在与古月聊天时透露出来的话语,她知道,古月遇到难题了,而且一定不是一般的问题。
妻子在做早餐,趁着这个时间,古月走到浴室里洗了个澡。躺在温度适中的浴缸里,古月的整个身子就像失去了支撑,瘫软的没有一点点力气。魏新光终于出手了,而且出手的数度之快,完全出乎古月的意料。
上一次回龙海,他找朋友借了500万元现金。当时他考虑的是,魏新光跟他打官司,主要目的就是要钱。只要把钱还给了他,就应该没有任何问题。按照他当时的想法,只要能把魏新光赶出公司,即便是在两百万元的基础上多给魏新光一些利息他都会干。
但他没有想到魏新光的野心会这么大,更没有想到,在短短的几两个月的时间里,他魏新光竟然买通了张勋和徐志以及当地公检法司的执法人员。从张勋和徐志不接他的电话,到开庭那天审判长张凯异常的表现和怪异的表情,古月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虽然着急,但他并没有慌张,因为云浮铁源矿业集团旗下的三个公司是他古月全额投资创办的这一事实是清楚的,是任何人都不会推翻的。走“正常渠道”,他魏新光没有丝毫的胜算。再加上十几年的商场战争以及在老首长身边呆了这么多年的人脉积累,即便是“走偏门”,他古月也有信心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哪怕他魏新光身后有张勋、徐志等人撑腰。
而李淼的提醒却把他吓了一跳。在与李淼谈完话之后,他给自己当初在龙海时的律师打了一个电话,把与魏新光一起外出旅游、“想办法”报销了近十万元的旅游经费的事情告诉了律师。这位律师的回答很明确:按照正常来说,你的行为只是违反了财务规定,但涉及不到违法。但问题的关键是,虽然魏新光没有按照增资扩股的规定缴纳股本金,但既然你古月在协议书上签了字、并对其作出了任命,就是默许了这件事情,他魏新光就是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的股东之一。如果魏新光在这个上面做文章,再有当地司法机关从中作梗,也不是没有“抓”你古月的可能。要知道,虽然法律是公正的、神圣的,但操作它的还是人。一旦人被权力和金钱所利用,事情就不好说了。
“一旦法院对你采取措施,你就会失去人身自由。到了那个时候,你怎么再跟魏新光斗?你失去的东西还能拿回来吗?”——李淼的话就像一把锤子敲在了古月的心上,疼得他近乎抽搐。
“就这样坐以待毙吗?绝不可能!”魏新光猛的从浴缸里站了起来,水在古月强大的冲击下溢出浴缸,流了一地。
吃完妻子精心准备的早餐,古月没有叫司机小田,自己开着妻子的车去了省政府。他不相信,在真理完完全全掌握在自己一方的时候,凭借自己的实力,会斗不过企图用非法手段获取他巨额财产的魏新光!
这一次,古月又失望了。走出省政府大门的那一刻,他的心冰到了极点,拿现在的话讲,心里哇凉哇凉的。特别是接到李淼的那个电话后,古月顿时感到眼前漆黑一片,头顶上的这片天就像已经塌下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