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0月17日10时30分,魏新光诉古月、夏湘、谢良借款纠纷案在云浮县人民法院开庭。
直到离开庭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古月才从龙海市赶到云浮县的公司驻地。处理完老首长的善后事宜,把毛毛送上返回广州的飞机,安抚了一下因为老首长去世而悲痛不已、为自己面临的凶险而忧心忡忡的妻子,他匆匆的往云浮县赶。他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更清楚自己已经到了无可选择的境地。他必须面对,而且要抱着必胜的信心勇敢面对。
尽管已经有好几天没有休息好,再加上几百公里的颠簸,但到了云浮县的古月还是神清气爽,精神饱满。回到公司后,他简单的听取了夏湘等人的工作汇报,然后,坐着车,根据法院传票规定的时间和地点,准时赶到了云浮县法院。
走进审判庭的那一刻,古月微笑着看了一下法庭。看着坐在审判席上的诸位法官,古月心里一惊:原来确定好了的审判长李淼,突然变成了法官张凯!这是为什么?难道李淼因为给自己通报消息的事情泄露了并因此受到了处分?要不然,为什么会临时换人呢?
而在他对面的原告席上,没有见到魏新光的影子,穿着一身笔挺的西服、头发梳的油光发亮的赵建伟坐在代理人的座位上。
旁听席上确实座无虚席。作为当地的明星企业竟然出了这样的官司,自然而然的点燃了人们的好奇心。他们都想看一看,在外人看来事业如日中天的云浮铁源矿业集团以及表面和和气气的两位公司“老大”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坐在原告代理席上的赵建伟,古月心中的怒火一下子蹿到了脑门上。在龙海市时,我古月把你待若上宾,有求必应,给你办了多少事情?你退休后无事可干,我把你叫到公司,用高薪俸禄养着你,可一转眼之间你竟然背着我与魏新光穿到了一条裤子里,你的良心难道让狗吃了吗?
赵建伟也看到了走进法庭大门的古月。见古月用恶狠狠的目光一直盯着他,他心虚的低下头。
古月从赵建伟身上收回自己的目光,大踏步的走向被告席。随后,夏湘、谢良紧跟着古月坐到了被告席上。
审判长李淼抬手看看手表,然后看看身边的书记员。
书记员站起身来,扫视了一下原、被告席和旁听席,然后宣布法庭纪律:
“为确保开庭审理的有序进行,诉讼参与人、旁听人员需遵守的法庭纪律如下:(1)服从法庭指挥,遵守法庭礼仪;(2)不得鼓掌、喧哗、哄闹;(3)不得随意走动和进入审判区;(4)诉讼参与人发言、陈述和辩论,须经审判长许可;(5)旁听人员不得发言、提问;(6)不得对庭审活动进行录音、录像、摄影,或者通过发送邮件、博客、微信等方式传播庭审情况,但经人民法院许可的新闻记者除外;(7)不得开放传呼机、移动电话机等通讯设备的铃响,不得拨叫、接听电话;(8)不准吸烟和随地吐痰、乱扔垃圾;(9)不得实施其他扰乱法庭秩序的行为。”
“现在,全体起立,请合议庭成员入庭!”书记员宣布完法庭纪律后,依照规定,宣请合议庭成员入庭。
古月看看夏湘和谢良,三个人站了起来。在这个过程中,古月特意看了看夏湘,然后朝着赵建伟的方向甩了甩头。夏湘略一迟疑,然后,若有所思的儿点点头。
“报告审判长,原告魏新光诉古月、夏湘、谢良借款纠纷案,双方当事人均已到庭,法庭准备工作已经就绪,可以开庭!”书记员看看审判长张凯,报告道。
张凯扫视了一下整个法庭:“请坐下。绿城省金山地区云浮县人民法院,今天在此公开开庭审理原告魏新光诉古月、夏湘、谢良借款纠纷一案。请原告向法庭陈述单位的全称、地址、法定代表人姓名,委托代理人的姓名、工作单位、职务及代理权限。”
赵建伟抻了抻西装衣领,然后站了起来:“报告审判长,我叫赵建伟,是原告魏新光的朋友,也是本案的代理人,代理权限是全权代理。”说完,他将委托代理人证明书交给了前来取证的法警。
“请被告向法庭陈述单位的全称、地址、法定代表人姓名,委托代理人的姓名、工作单位、职务及代理权限。”审判长张凯头也没抬,履行程序般的说道。
古月和夏湘、谢良分别站起来,按照规定完成了程序。
“原告方对被告方的出庭人员有没有异议?”张凯看看赵建伟,微笑着问。
“没有!”赵建伟欠欠身子,同样微笑着点点头。
“原告方对被告方的出庭人员有没有异议?”张凯皱着眉头,看看坐在被告方第一个位置上的古月。
古月站了起来:“报告审判长,我对原告代理人参加今天的庭审有异议!”
张凯一愣,随即冷笑了一下:“请讲!”
“尊敬的法官,请问,今天是开庭审理魏新光诉古月、夏湘、谢良的借款纠纷案吗?”
古月的突然发问,让张凯等参与审判的法官们吃了一惊,就连台下挤得满满当当的旁听者都惊讶的瞪直了双眼,不知道古月葫芦里到底装了什么药。
“是的,你有什么问题吗?”张凯看看古月,疑惑的问道。
“原告魏新光没有来吗?”古月看着张凯,微笑着问。
“原告没有出庭,他派来了他的律师、代理人赵建伟先生。有什么不妥吗?”张凯还是不理解古月的意思,继续反问道。
“尊敬的法官,魏新光的律师、代理人赵建伟先生曾经担任过我们云浮县铁源矿业集团的法律顾问,一直到现在都是。截止到现在,我身为集团公司董事长,至今没有收到过赵建伟先生的辞职信,也就是说,一直到现在他还是我们集团公司的法律顾问。”古月停下话,看看身边坐着的夏湘。
夏湘明白了古月的意思,立即从身边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古月。
“这是我们聘请赵建伟先生担任我公司法律顾问的聘任书,请您审查!”接过夏湘递过来的那张纸片,古月向张凯晃了一下,然后,交给张凯派来取证据的法警。
“让被告的法律顾问担任原告的律师和代理人,我想请问一下法官,这在法理上能不能说得过去?审判的结果会不会有碍公正?我不懂法,说的可能不正确,请法官先生批评指正。”古月说完,用蔑视的眼光看了看已经将头埋在胸口的赵建伟,不慌不忙的坐在了椅子上。
张凯皱着眉头看看赵建伟,然后和几名审判员凑在一起商量着什么。
“吃着被告的饭,拿着被告的钱,却给原告做代理人,这种事情还从来没听说过呢!”
“这就像自己养了条狗,却帮着别人看门是一个道理啊!”
听完古月的陈述,台下旁听的人开始小声的议论起来。虽然声音不是很大,但在安静的审判庭里,这些声音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古月和夏湘相视一笑。
赵建伟的脸上开始出汗。不得不从身边的手提袋里拿出纸巾不停的擦着。
商量了一会儿,张凯看了看古月:“被告古月,你提出的问题法律没有明确的规定,但你有申请回避的权力。法庭现在问你,你是否申请原告方的委托代理人赵建伟先生回避?”
古月苦笑了一下,摇摇头,看看身边的夏湘和谢良,然后对张凯说道:“按道理来讲,我有理由也有权利申请让赵建伟回避。但这样一来,今天的庭就没办法再开了。为了配合法院的工作,实事求是的解决问题,我可以不申请这个回避,但我要跟这个赵建伟先生说几句话,审判长,可以吗?”
“可以!”看到古月有心配合他的工作,张凯破天荒的冲着古月笑了笑。
古月站起身来,微笑着看着对面的赵建伟:“赵建伟先生,如果我没有记错,一个星期之前,你还在我的办公室向我汇报工作。你既没有向我递交辞呈,也没有口头提出辞职。可这一转眼之间,你怎么突然成了魏新光的代理人,站在今天的原告席,跟你的董事长打开了官司?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赵建伟被古月的话噎住了,他看看审判席上的张凯,又看看古月,沉吟了将近两分钟才站起来:“今天法庭审理的是原告魏新光与你的借款纠纷案,作为原告方的委托代理人,我有权不回答与本案无关的问题!”说完,赵建伟像似经历了一场艰难的考试一样,掏出公文包里的纸巾,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被告,请不要说与本案无关的事情。请问,你是否要求原告代理人回避?”张凯看看古月问道。
古月看看夏湘和谢良,三个人不约而同的点了下头。然后,古月回答道:“不申请!”
“好,经审查上述当事人的手续,符合有关法律规定,准予参加本案诉讼。”张凯一边念,一边拿眼睛翻着古月。
“本案受理后,依法由本院法官张凯担任审判长并主审,与法官李林、崔放组成合议庭,适合《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一审普通程序,共同负责对案件的审判,由书记员李芳担任法庭记录。当事人如认为上述人员不能公正审理本案,可以提出理由申请他们回避。原告代理人,你是否申请回避?”张凯宣读完相关规定,然后,微笑着看看原告席上的赵建伟。
“不申请!”赵建伟又欠欠身子,微笑着回答着张凯。
“被告方是否请求回避?”张凯斜着眼睛看看古月。
“不申请!”看着张凯对待自己和赵建伟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古月的心里好生别扭。
“好,原告魏新光诉古月、夏湘、谢良借款纠纷一案现在开庭!”古月的话音刚刚落地,张凯就迫不及待的敲响了手中的法槌,宣布开庭。
“请原告向法庭陈述诉讼请求及理由。”张凯看看尚未在刚才尴尬的气氛中缓过神来的赵建伟,冲着他点点头。
“2010年7月5日,被告云浮铁源选冶矿业集团公司董事长古月在公司经营困难、资金链行将崩溃的时候,找到了我的委托人、时任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股东、总经理魏新光,请求借款200万元。为了帮助被告度过难关,我的代理人魏新光从绿城省电子器材有限公司的朋友处借了钱,然后又分别借给了被告古月、夏湘和谢良三人。在后来的经营过程中,我的委托人和古月在经营规划等方面发生矛盾,且矛盾越来越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的委托人魏新光先生深感再也没有的合作的意义,于是,便依法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古月、夏湘、谢良等三人尽快偿还借款,并请求法院依法维护原告的合法权益,帮助我的代理人要回欠款。谢谢!”赵建伟一股脑儿把话说完,然后,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被告古月、夏湘、谢良是否同意原告代理人的诉讼请求及理由?”张凯看看古月等三人,问道。
“有!”夏湘首先站了起来。
“既然原告的委托代理人声称我们三人欠了魏新光200万元借款,请你向法院出示我们的借条或相应证据!”夏湘说完,用气愤的目光看着赵建伟,然后又看看坐在审判长席上的张凯。
赵建伟一下子愣了,用求援的目光看着张凯。
“在本案开庭前,我们审查了原告提供的各种证据。在借条方面,原告声称已经丢了。为此,本院监督原告写了一张保证书,保证他所说的被告借他200万元的事情为事实,所以,才立的案。被告夏湘,你还有什么意见吗?”张凯咳嗦一声,然后解释道。
“我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对法律懂得很少。我向审判长请教一下:在原告没有向法庭提供证据材料的时候,法庭决定立案的理由是什么?本案是借款纠纷案,原告连借条这种唯一且非常重要的证据都不提供,仅仅是凭借原告写的一张什么保证书就立案,请问,贵院的立案是否合法?”夏湘怒了,她提高了说话的分贝,手指着赵建伟,怒不可遏。
法庭上,除了旁听席上传出来的悄悄议论声之外,一时陷入了吓人的寂静之中。
“今天,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愿意就这些只有法院的法官大人才知道为什么的事情上纠结。再说了,我古月一生可能干了许多不该干的事情,但唯一引以为傲的就是没有赖过账。魏新光没有向法院提供我们三个人任何人写的任何一张欠条,如果我现在不承认,包括法院都没有什么办法。但我古月不是那样的人。今天,在云浮县人民法院的法庭上,我当着法官和诸位旁听者郑重承认:我借了魏新光的200万元。”不顾夏湘一个劲的拉自己衣服的动作,古月微笑着说完了上述话。
张凯看看古月,微笑着点点头,目光中显露着敬佩。
“但对于赵建伟所陈诉的事实,我想特别解释一下,虽然赵建伟先生知道他说的是假话。但法官和诸位旁听的群众不知道。既然是解决问题,我们就要清清楚楚,痛痛快快。不知审判长是否同意?”古月气势汹汹的看着赵建伟,一字一句的说道。
“可以,请讲!”也许是没有料到古月如此配合法庭审判,张凯对待古月的态度开始转变,说话的语气也舒缓了许多。
“第一,前段时间,我们公司在经营方面出现了一些困难这是事实。但魏新光借给我的那200万元是他完全自愿、主动借给我的。对于魏新光的举动我还有些不理解,第二天就问了身为我公司法律顾问的赵建伟先生。赵先生,你都是快要当爷爷的人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怎么能信口雌黄、胡编乱造呢?魏新光给你的好处中也包括你的人格吗?”古月越说越气,指着赵建伟斥问。
赵建伟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请被告古月注意你的修辞!”张凯再次看看古月,说道。
“第二,年前,在魏新光的不断请求下,我们集团公司同意他入股我们集团旗下的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按照增资扩股协议,魏新光应该向集团缴纳148万元的股本金。但至今一分钱都没有交。在这样的情况下,念于朋友关系,我还是保留了他公司总经理的职位。说白了,他就是我们公司一个挂名的股东,我与他在经营上面出现矛盾的说法从何而来?”古月说完,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
赵建伟没有说话。
张凯也没有打断她的话。
“第三,在魏新光借给我钱的时候,我们商定的还款日期为五年。在我写给魏新光的借条上也注明了这一点。但借款的事情刚刚过去三个多月,他在没有找我说过要钱的事情的情况下,就把我、夏湘和谢良告到了法院,并要求我们尽快还款,尊敬的法官大人,他魏新光这样做合适吗?法律会支持他吗?我想不会的!”古月说完,用手掌拍了一下桌子,气愤的坐到了椅子上。
“现在进行法庭调查。”张凯看看赵建伟,然后直接问古月:“被告古月,原告魏新光诉你与夏湘、谢良借他200万元人民币是事情是不是事实?”
“是!”
“这个钱你打算还不还?”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岂有不还的道理?再说了,如果我不还,法院会同意吗?”古月看看张凯,摇摇头,心里想:一个堂堂的法官,怎么问这么幼稚的问题?
“什么时候还?”对于古月讲话中的讥讽,张凯没有在意,而是接着问道。
“借款日期到了,马上就还!”古月斩钉截铁的说。
“但现在的问题是,原告认为你们合作的基础已经不存在,要求你、夏湘和谢良立即归还借款,你看这个问题如何处理?”张凯看看古月,问道。
古月没有立即回答张凯的问题,他看看身边正在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夏湘和谢良,思忖片刻才回到道:“如果法院判决我立即归还,我也不是还不了。但我有两个条件!”古月看看张凯一脸的阴笑,心中大概已经知道了最后的结果。
“请讲!”张凯把玩着手中的铅笔,微笑着看着古月。
“第一,魏新光应该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惭愧,所以,他要当着法庭各位法官以及旁听席上的听众向我、夏湘和谢良赔礼道歉;第二,魏新光必须在各位法官的监督下写下承诺书,承诺自收到我们的还款之日起,无条件退出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如果答应了这两个条件,我现在就可以把200万元还给他”。
古月的发言再次在旁听席上引起骚动。
张凯马上与合议庭的法官们交头接耳起来。
“原告代理人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张凯看看赵建伟,问道。
“没有,完全服从法院判决!”赵建伟笑笑,然后看看古月。
“现在宣布休庭!”张凯敲了下法槌,带着合议庭的人从法庭的侧门走了出去。
见法官们走了出去,夏湘不满的看看古月:“董事长,魏新光连欠条都不敢提供,您为什么要认这个账?如果我们今天不承认有借钱这回事情,连法院也奈何不了我们!”。
古月笑了笑:“我知道。但是,我们今天干什么来了?解决问题来了。既然我们已经不打算跟魏新光这样的人合作下去,再继续纠缠还有什么意思?快刀斩乱麻,赶快把这件事情了了,咱们哪有时间跟这样的人耗下去?你说呢?”。
夏湘似乎想通了,点点头。
“如果把这个钱还给他,这件事情能做个了结,也是个好事情。我担心的是,事情不会有这么简单。我今天看这个审判长的态度就觉得蹊跷,说不定呀,他们已经穿到一条裤子里去了。真的是那样的话,后面还有什么事情发生就很难预料!”坐在一旁的谢良往古月身边挪挪身子,悄声说道。
古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也就是十几分钟的时间,张凯带着合议庭的法官们重新坐回到审判席。
张凯举起法槌,敲了一下,宣布继续开庭。
“经合议庭和议,原告魏新光诉古月、夏湘、谢良借款纠纷一案已经调查清楚。但因为被告方提出的条件需要与原告商榷,故,本案将延期宣判。判决结果将在第一时间送达双方当事人。”张凯说完,直接站起身来,看也没有看古月他们一眼,向法庭外走去。
在庭审笔录上签完字,古月和夏湘、谢良一边往外走,一边想:就这么简单的一起借款纠纷案,当庭宣判不就完了嘛,为什么还要延期宣判?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猫腻吗?
古月想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