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开!”让娜小姐挥舞着剑,再也不见往日的优雅,绿宝石眸子里面全是恨意,她再逼开一名挡在身前的卫队成员,气势汹汹地往前迈步,在她的身后,则是满地狼藉的景象,那些四散倒在地上的花藤架子,还有那些被凌空挥舞着的长剑扫下来的树叶花瓣,就连身后的柱子上都劈开了两道深深的印记。
原本只是一次简简单单的上门赔礼道歉,没有想到搞成现在这个样子,林世举被卫兵们拥簇着,心中满是郁闷,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如此剽悍。
伴随着每一次剑刃划破空气的呼啸声,不论是让娜的仆人们还是林世举的手下们都会发出一阵惊呼,原本拉克潘想让几名士兵制服这个女人,但是林世举却制止了他,使得卫兵们除了组成一道人墙,没有任何的办法,只是让娜显然并不这么想,她此刻可谓表现的毫无往日的高贵优雅,一连逼退了数名卫兵,但这也是由于林世举不得伤害她的命令,使得卫兵们打得束手束脚,甚至只敢招架不敢还手,否则她身上早就被开了数十个弹孔。
林世举突然觉得那天晚上玩笑开得有点大,但是那温润的手感依旧让他留恋不已,林世举表示他并不后悔。
“如果我做了什么冒犯您的事情,那都是误会!”林世举心中觉得有些有趣,此刻的脸上憋得有些红。
让娜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受到过这么大的委屈,多少有身份有地位的王公贵族拜伏在她的石榴裙下,可是这位高傲的女士从来都不屑一顾,没有想到林世举这么一个东方人竟然占了她的便宜,尤其是两个人前不久还是敌人,并且对方还是一名异教徒!现在见林世举竟然还是一副诡异的神情,这让她更加恼怒了,恨不得一剑劈死他。
雷比诺长官实在看不下去了,他看着前面一片狼藉的状况,没有人敢伤害她,这使得人墙几乎快被她撞开一道口子,若被她逼近了他们保护的对象,谁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他偷偷看了林世举一眼,大人似乎还很享受的样子,此刻这样子就像是他们在欧洲见到的那些酗酒者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微眯的眼睛,上翘的嘴唇,摩挲着下巴的手,暧昧的表情,但是林世举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怎样的,在他看来,这一切是多么的自然啊,只是他显然弄错了时代,就算这个时代西方的女人开放程度并不低,不过和后世那种程度还有很大的距离。
雷比诺下定了决心,他悄悄地从身边士兵的手中拿过一把弩机,要是那个女人在做这些出格的事儿,他就得冒着大人的怒火想办法在她的脑袋上开一个洞了。
“我今天来这里实际上并不是您想的那样,而是关于艾斯普瓦和法兰西的事情,如果您以后后悔的话,希望等您回到巴黎之后不会拿着剑再追过大西洋!”林世举似乎已经算好了让娜的性子,这句话一说出口,果然前一秒还在发狂的女人顿时冷静不少,趁着她分心,手持圆盾的卫队逞一个扇形隐隐将她围了起来。
让娜的脸色还是非常难看,手中的剑却悄然放了下来,经过刚才的一番发泄火气消散不少,只是眼中的恼恨还是非常浓烈,“如果以前您还称得上是一名绅士,现在的话就和马赛街头上的那些流氓和醉鬼一样!”
她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皮夹衣,一条棕色束带缠在腰上,一条合身方便运动的黑色套裤,一双鹿皮靴,这几乎已经成了她在艾斯普瓦的日常打扮,从外表上几乎看不出她是个女人,倒是显得英气勃勃。
“我所做的只是为了让您长长记性!我不关心您在巴黎是个什么样的人,您可以随心所欲胡闹,但是请您别带着无辜的人一起陪您胡闹!”
这句话里面隐含的语气已经十分明显了,欧洲王室的伦理关系是非常混乱的,但是在场的几乎都是土著人或者欧洲人,前者一个男子可以娶数个妻子,后者则根本不在乎什么伦理,不过让娜却当林世举指的是她和弗朗索瓦的关系,尽管她自己知道她和弗朗索瓦清清白白,然而东方人似乎并不这么想。
尽管心中万分不爽,但是见林世举一本正经的样子,浑然没有刚才的暧昧神情,甚至还带了些许不知不觉长时间养成的威严,和还在马赛的时候那个能够做到不卑不亢的东方人已经产生了某种看似细微实则巨大的变化,似乎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他,强势,不容置疑,不知道怎么回事,让娜此刻突然觉得有些心虚,但是贵族的高傲让她脸上显得更加傲慢,似乎借此来掩饰心中若有若无的畏惧。
看见让娜冷笑一声,又想还口,林世举挥挥手,“如果不是您这么做害得卡罗尔担心这么久,我才懒得和您在这里毫无意义的长篇大论,好了,”林世举走上前,眼看就要离开卫队的保护范围,随着他的脚步,围成圈子的卫队急忙跟随着上前,明晃晃的长剑几乎就要刺到让娜的脸上。
“你们都退下,”林世举摆摆手,示意拉克潘带着卫队离开,林世举的话没有人敢于违抗,尽管拉克潘非常担心让娜会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但还是带着人离开了,不过他亲自站在门口,一有响动立马带人冲进来。
“您的胆子可真不小,难道不担心我杀了您吗?”让娜戏谑地看着林世举,手中的剑斜指着地面,两脚成九十度战立,这个姿势确保她能够随时发难。
林世举怕死不假,但是也知道如果这个女人真要杀自己,根本不会废话,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从进门开始就藏了一把短剑在袖子里面,刚才那一幕他可看在眼里,这女人有一手不俗的剑技,动起手来自己还不见得是她的对手,“如果您把国家的利益看的毫不值钱的话,您可以动手。”
让娜转过身,冷哼一声,在门口,皮亚罗爵士正指挥着几名印第安仆人清理这里的一片狼藉,他手臂上捆扎着的雪白亚麻布,丝丝血迹依稀可见,那是刚才让娜的剑误伤的,如果不是皮亚罗躲得快,恐怕就不仅仅是皮外伤了,但是这名骑士没有丝毫的怨言。
“实在抱歉,皮亚罗,”对这名被弗朗索瓦委派过来保护自己的骑士,让娜还是很满意的,忠诚可靠,想起刚才自己的那种举止,心中很是歉意。
“这点小伤不碍事,我从来不忍心看见您皱眉,我尊贵的女士!”林世举有些惊诧,这家伙有着游吟诗人一般的外表,没有想到他的语言也不输于他的外表,见皮亚罗看了自己一眼,眼神中的不满和敌意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反而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的意思。
让娜对皮亚罗歉意的笑了笑,随即没有看林世举一眼就快步往前走。
“如果您有正事的话,请您跟我来,如果您闲的没事儿,那么请您自便,我们这里并不会提供您和您手下的午餐。”一眨眼间,让娜已经现在了数十码开外的距离和他说话,脚步没有停,声音顺着风声传入林世举的耳朵里。
林世举苦笑一声,这个女人就是这么个性子,嘴上永远不会服输,尤其是对自己。
让娜小姐看起来十分的娇弱,没有想到走路就像是风一样,她丝毫没有停下来等待林世举的意思,林世举也不着急,他一路左顾右盼,欣赏着风景,皮埃尔的官邸可谓充满了欧洲哥特式的风格,自从十四世纪以来,这种风靡整个欧洲的建筑风格不但被教会首先使用,后来更是被贵族争相效仿,乃至于稍微有钱的一些大商人们也不会放过这种显摆的机会。
沿着厚重的石墩大门延伸出来的一块块修剪整整齐齐的草坪中间的鹅卵石道路,尖尖的拱形屋顶,红瓦色的飞扶墙,即使在艾斯普瓦这块新兴文明依旧能够感受到欧洲贵族的奢华,精巧的束柱如同列队一般,支撑着整个建筑,装饰着提洛西斯女神像的外墙,还有一个个雕刻精美的墙面浮雕,在栽种的井然有序的树木映衬下,显得高大宏伟庄重而又不失精致,整栋建筑就是文艺复兴刚刚兴起时代的见证,是古典文明和现代物质文明结合的典范。
建筑物面前还有两尊骑士雕像,在中间还有一块刻满文字的石碑,被鲜花拥簇着,上面是法国有名的诗歌《破晓歌》的全文,在这块石碑的不远处则是一条用葡萄架搭建起来的长廊。
“您现在可以说了,”让娜走到葡萄架下,坐在一张长椅上,看着刚刚走进来的林世举,绿宝石一般的眸子里面恼恨还没有消散,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不屑有时候也是一种掩饰,”林世举笑了一声,看似不经意的打量着四周,却轻飘飘的说出了这句话。
让娜的心突然跳得有些快,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觉得自己的心事似乎被东方人说中了,“哦,是吗?”
“皮埃尔做的很好,我说过,我珍视每一个有才能的人,他的勘探工作给我省下了不少事情,同时也证明了他的才能。”这句话倒是毫无虚假,是林世举的肺腑之言,皮埃尔的工作保证了源源不断的劳动力,艾斯普瓦才能够这么有条不紊的进行各项生产,查理曼先生进行过统计,目前艾斯普瓦的居民已经超过了八千人,其中大多数都是原住民,尤其是皮埃尔通过掠夺获得的人口,按照林世举的计划,他们将沿着西瓦日河建设定居点,铺设道路的施工队已经在路上了,未来一段时间委员会将会拥有超过五百英里的水泥石板路。
让娜有些疑惑,她看了林世举一眼,有些不解他为什么会说这事情,让娜对于皮埃尔还是颇有信心的,她知道后者颇想做一名成功的商人而不是贵族中的一员,如果不是他幸运或者是不幸的出生,也许他早就成功了。
“他的才能有目共睹,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他能够留在艾斯普瓦,当然,这需要看他自己的意愿,”林世举走过来坐在她的身边翘起二郎腿,这使得让娜小姐不得不皱着眉头挪开一段距离,脑海中急速思索着。
林世举明明知道皮埃尔是一波旁家族的一员,他的血缘使得他根本不可能成为林世举的一名手下,而今自己回欧洲在即,对方却依旧这么说,这明显是释放出和法国人和解的信号啊。
原本以为这次的行动已经宣告失败,眼看就要被赶回欧洲,让娜心中非常不甘,而现在林世举说了这么多,让这个法国女人心中又再一次燃起了希望,哪怕她的嘴上不说,但是这纯粹是出于对林世举的不服。
“乔凡尼船长的家人我们会按照约定送到这里,当然,还有其他的船员家属,”对于林世举的提议,她显然非常感兴趣,只要开了这么一个口子,那么自己就还有一线希望。
林世举自然知道这个女人对于自己的利益看得比皮埃尔的蒙庞西埃家族更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旦法国有了在新大陆和卡斯提人抗衡的本钱,功劳最大的就是让娜,如果不成功,反而让弗朗索瓦赔了一支舰队和一大笔资金。那么最大的责任人则是让娜或者是皮埃尔,东方人早就见识过,在让娜的明艳的外表下,他毫不怀疑这个女人有置身事外的本事,将责任完全推卸给皮埃尔,也许那已经淡漠的几乎见不到的血缘关系并不意味着什么
这当然是林世举早就计划好的,尽管当抓住让娜的时候他确实有一种将她杀死然后弃尸荒野的冲动,但是法国人还有合作的价值,尽管他们正在和卡斯提人鏖战,谁也顾不上他们,但是很难保对方会不会派另外一支探险队,况且自己需要的是法国的市场,而且大多数船员的家属也在法国,等前往欧洲的船只他们还需要带一些欧洲移民回来以便充实人口,一旦和卡斯提人打起来,直布罗陀海峡被封闭,自己只能靠法国人的支持了,短时期内旧大陆的市场还是他们主要的经济来源。
这些就是他为什么如此礼遇让娜的原因,甚至还不惜亲自过来给她道歉,长久的高高在上已经让林世举渐渐失去了往日的谦虚一面,或者说是没有多少耐心对一个人低三下四的赔礼道歉。
“不过这个条约并没有什么足以让我信服的担保,这只是个口头协议。”
“您的诚信也并不可靠,”让娜硬邦邦地顶了一句,说着说着,她又一次带上了巴黎人面对外国人特有的优越感,林世举皱了皱眉头,她对东方人的神态反应感到很是解气,或者是对方在她看起来卑鄙而又阴险,毫无骑士精神的俘虏自己的行为完全是下三滥手段,她到现在还恨的咬牙。
林世举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坐直身体耸耸肩膀,换上愁眉苦脸的表情,“既然我们都信不过彼此,那么不知道有什么让我们两个人都相信的方式呢?哦,顺便再说一句,我可不认为您能够代表贵国的国王陛下。”
一个女人能够获得一国之君的信任,靠的一定不是什么亲戚关系,林世举自然知道这个女人有她的手腕,不过很可惜的是,她是一个女人,在萨利克法典盛行的法国,也许这就是她的不幸之处,但是如果用其他的方式林世举相信她会有更多的施展空间。
“哦,是吗?”让娜的恼火已经渐渐消散,现在变得冷静不少,前一刻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现在开始表面上心平气和的虚与委蛇了。
“换句话说,您得先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证明您有权代表贵国国王在新大陆行使权利,否则我们就没有合作的余地,因为我并不相信您,如果我坦白一点,等我们和卡斯提人开战之后,法兰西的沿海地带就是我们唯一可以获得市场的地方,同时你们得保证我们在欧洲的安全和利益,在法国沿海自由靠岸的权力,我知道贵国的总督们对于贵国的商业克以重税,希望这些不会发生在我们的身上,作为回报,我们会保证牵制卡斯提人的力量,并且在必要的时候掠夺他们的殖民地,他们在旧大陆的势力并不如贵国,确保你们赢得战争,”林世举舒了一口气,揉揉眉心,这段时间他确实累得慌,但是他从来没有和其他人说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世举觉得自己开始变得越来越奇怪,自己再也不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个愣头青了,“这是我们达成协议里面的条款,我再重申一次,但是正如我刚才所说的,信任。”
“您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让娜慵懒地换了一个姿势,现在是完全靠在了石质长椅椅背上,也许是刚才有些累,此刻她解开了上衣三个扣子,里面一件雪白的衣衫将她胸口一片白腻的肌肤露了出来,林世举比她高一些,正好能够看到一道沟,他略略看了一眼,急忙正襟危坐,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有些快。
“在欧洲,达成协议一般会用联姻的方式来作为保障。”让娜似乎没有注意到林世举的尴尬,自顾自的看着面前被风吹拂着,飘扬在半空中的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