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那天,因为报社第二天的广告少,因此,出的新闻版也就少。郑志浩紧赶慢赶将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完,他收拾好桌面上的东西,准备早点回家去陪自己的妈妈过节。
郑志浩早上离家以前,给他妈妈讲清楚了自己今天值班,最快可能也要晚上八点过以后才能回家。他怕他妈妈中途不停打电话过去催他,影响他工作,他特别地叮嘱了又叮嘱。
郑志浩这两天忙晕了头,他只记得再三叮嘱自己的妈妈别老是给他打电话,但是他却忘记了通知林语,晚上一起回家吃饭。
他脑袋里一直想着工作上的事情,以为自己早就已经跟林语说过了这件事,或者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想当然地觉得,林语应该知道今天是过中秋节,他的妈妈在这里,晚上一家人该团聚在一起吃饭、赏月。
因为其他的编辑、记者也是轮休,所以今天办公室里的人就比平常少了一半。
虽然明天版子减少,稿件也比平常看的要少,但是工作程序仍然跟平常一样多,郑志浩要想太早下班,也不太可能。
他见林语今天到报社来,蜻蜓点水似的在她的座位上,呆了那么一小会儿,写完她手里面的那点稿子以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几天秋装在上新款,前几天林语嚷嚷着没有合适的衣服穿,郑志浩以为林语一个人逛街买新衣服去了,待会儿还是会回到报社来跟自己汇合,然后再一起回家吃饭。
他忙着改稿,也就没有去留意这些事情。
待到晚上八点,他做完了当天所有的事情,他这才想起给林语打个电话,结果林语告诉他,自己早就已经回到了陈翔宇的家,并且一个人在街边的小餐馆里面,已经解决了晚饭的问题。
郑志浩听到这话,心里很不舒服,他知道他妈妈为了准备这顿节日晚餐,前几天就在给他报着中秋节晚上,她打算做的几样菜的菜名。
现在,他妈妈一定已经做好了一大桌子的菜,在等着他和林语回去吃饭。郑志浩就叫林语无论怎么样,也得陪他回去吃点东西。
林语这两天在陈翔宇家玩“大富翁”游戏玩得兴起,她买地、建楼都忙不赢,就不太愿意跟郑志浩一起回去,看他妈妈的那张扑克牌脸。
她就对郑志浩撒娇,说自己的胃有些不太舒服,就不跟他一起回去吃饭了。
郑志浩觉得林语即使不舒服,但是这大过节的,她不回去,他妈妈一定会多心,就死活要让林语跟他一起回去。
林语见郑志浩这么执拗,有些生气,但是又不想因为这种小事跟他吵,只好悻悻然地关掉电脑,下楼去等郑志浩接她回家。
那天晚上,林语和郑志浩因为吃饭的事情,都有些不高兴。
林语因为已经吃过晚饭了,而且她的胃一旦超过饭量再继续吃的话,也会疼。郑志浩的妈妈完全是按照郑志浩的饮食习惯和爱好,来做的这顿饭菜,做的都是郑志浩最喜欢吃的孜然牛肉、大拉皮、手抓羊肉等等。林语一上桌,就看到的是这些菜,她觉得它们都不太好消化,就不怎么敢动筷子。
郑志浩工作了一天,又跟林语生了一阵闷气。因此,脸色就没有平常时那么和缓,林语也一直闷着不吭声。老太太看到他俩脸上的这副表情,一下子就误会了,她以为林语是不想回家跟自己一起过节,在跟郑志浩赌气。
她再一联想到郑志浩昨天晚上一整夜都没有回家来睡,自己一个人住在这个小黑屋子里,举目无亲。她在黑暗里等了郑志浩整整一夜,她对自己这个儿子隐隐的有些失望。
她觉得老话真的说得好,这儿子真的是娶了媳妇,就忘了娘。
她原本还指望着过几年,其他孩子长大了,都结婚成家了,自己能够到成都来跟着大儿子一起生活。但是从当前这幅情形看起来,这个愿望注定是要成为泡影的了。
眼前的现实和对未来生活的失望,让郑志浩的妈妈越想越委屈,越想越伤心,她吃着吃着,突然就哭了起来。
郑志浩见到自己的妈妈一边吃饭,一边哭,非常的惊异,忙问她是怎么了。
林语也感到非常的讶异,因为刚才老太太还在自己儿子的面前,无比骄傲地宣称,自己今天做的这道孜然牛肉,比他们当地镇上手艺最好的厨师,做出来的味道还要好上百倍。怎么这没过几分钟,她的脸上就风云突变,下起了倾盆大雨。
林语万万没有想到,老太太心情之所以变化这么快,完全是因为受了她的刺激。
林语有个坏毛病,就是做什么事情都容易沉迷其间,工作如此,玩游戏更是这样。她在郑志浩的妈妈张大嘴巴哭以前,正聚精会神地想着晚上自己玩的“大富翁”游戏,她正在想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打过关,成为最终的胜利者,而不是中途就以破产收场。
林语想到入迷处,几乎是举着筷子半天,也不见她有什么动静。
郑志浩的妈妈看到林语将筷子举到空中老久了,也没有往哪个碗里夹菜,而且脸上还是一副茫然的表情。她就想当然地认为林语一定是觉得自己做的这满桌子菜,没有一样是她爱吃的。
她再一想到,自己为了做这顿晚饭,从几天前就开始了计划,原本以为一家人会吃得喜笑颜开。她没想到自己忙了整整一天,倾尽了所有的心血,换来的却是未来儿媳的这个表现。这简直就是对她厨艺的莫大讽刺,对她辛勤劳动的最大践踏。
除了林语之外,就连自己的儿子也是一副漠然的表情,从坐上饭桌开始,两人没有对她今天做的这一切,说任何一句表示感谢和慰问的话。
郑志浩的妈妈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了看郑志浩,又看了看林语,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她不敢抱怨自己的儿子,就拿林语说起了事。
她用羞愤交加与凄楚无比的表情,看着林语,“我知道小语不喜欢我,我到成都这么久了,她连家都不肯回。今天过节,我做了这么多菜,她连吃都不肯吃,这分明就是想让我这个老太太难堪。”
林语张大了嘴巴,一脸懵逼的表情,她不明白郑志浩的妈妈刚刚还在神气活现地扮演着“食神”,怎么转眼之间又演起了苦情戏,而且演技还这么浮夸。
她觉得自己明明就只是一个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怎么一瞬间就被她生拉活扯地拽进了这部八点档家庭伦理剧里,充当一个千夫所指的反派角色。
她听到郑志浩的妈妈这么指名道姓地谴责自己,赶忙从卖地、建楼、收租金中跑出来,向郑志浩的妈妈解释,“阿姨,我绝对没有想让你难堪的意思。我是因为在外面已经吃过饭了,所以回家来才没有胃口的。我胃不好,我平常吃饱了饭以后,就连零食都不敢吃。因为稍微多吃一点东西,待会儿胃就会疼。”
“你知道今天过节,你还在外面自己先吃东西,那你这不是想跟我置气,是什么?”郑志浩的妈妈听到林语的辩解之后,还是不依不饶。
林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觉得这完全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郑志浩的妈妈一直对她有偏见,自己说得即使再多,她也不会相信,索性就不想再替自己的行为辩护了。她不想配合郑志浩的妈妈,继续出演婆媳相争的狗血撕逼大戏,就埋头一声不吭,任由老太太一个人去演这出苦情独幕戏。
郑志浩见自己的妈妈被林语气哭了,非常的心疼。
他这个时候完全忘记了是因为自己忘了提醒林语,所以才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他忍不住抱怨起林语来,“小语,妈妈说得对,今天是中秋节,你应该知道妈妈一定在家里面,做了很多好吃的等着我们的,你自己一个人怎么在外面先吃了呢?”
“你自己忘了通知我,我怎么知道今天晚上家里面要过节。”林语一句话就给郑志浩顶了回去。
郑志浩想了想,好像确实是有这么回事。他想尽快结束这场战争,尽可能的平复他妈妈的情绪,就一边冲林语眨着眼睛,示意她不要再说了,有话下来等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再说,一边装作是在责备林语,“我忙,我就忘了通知你,但是你也应该问问我呀。”
林语听到这些话以后,有些光火,但是看到郑志浩脸上的表情,她知道他夹在中间很难做,也就不再为难他了。她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当场发作。
那天晚上,林语一见到郑志浩和他妈妈吃完饭放下筷子,她就开始帮着收拾餐桌。等碗筷收完以后,郑志浩帮他妈妈在厨房里面洗碗。林语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再晚一点,自己就赶不上回陈翔宇家的公交车了,她又不想让郑志浩送她,就冲着厨房门说了一句“我走了”,然后就拧着她的包,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郑志浩洗碗的水声很大,他和他妈妈都没有听到林语在跟他们打招呼。等郑志浩洗完碗回到客厅的时候,他发现林语没有坐在那里看电视,等自己。
他以为林语正在上卫生间,但是卫生间里面的灯并没有亮,他探进头去看了一下,里面没有人。他再转身去卧室里看了看,也没有见到林语,他这才知道林语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