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糯米的梦中,似乎也在经历一场腥风血雨。
在她眼前,一个浑身浴血,穿着沉重铠甲的士兵举着长柄大刀刚刚砍杀了一个敌人,却连喘息的片刻的空闲都没有,他利落地把刀从软倒的尸体上抽出后,马上回头看向了这边。
那凌厉的眼神和目眦具裂的神态让人心中一凛,在糯米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挥刀而至,那无盛的气势和令人惊惧的动作让她只来得及闭上眼睛,连一个“就这么死定了”的想法都来不及闪现。
但良久之后,糯米并没有感到任何疼痛,而身后却传来了其他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
当她睁开疑惑的眼睛时发现自己确实毫发无损,刚才那个急速奔来的战士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滚到脚下的一条断,臂绝望地靠在一具同样还残留着余温的尸体旁。
一下忘记了呼吸,她的瞳孔骤缩,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根本来不及搞清状况,心就被恐惧和惊异填满了。而当她慌张地四处张望时,周围的喊杀声才被疾风夹杂而至,脆弱的耳朵也如心脏一样遭受了强烈的冲击。
入目所及全是浴血厮杀的战士,他们大部分穿着明晃晃的铠甲,而遭受屠杀的一方不但没有统一的穿着,似乎称得上是战士的人都很少,甚至还有穿着襦裙的柔弱侍女……
这方圆十数米的距离内,仿佛一个浓缩的炼狱之地,有的只是不断挥舞刀剑的夜叉和不明目的、不明原因的屠杀。
糯米大口喘息着,她使劲地捂住耳朵,但仍能听见将死之人无助而绝望的喊叫,仿佛耗尽生命力的躯体倒地的声音和即将逝去的呼吸声仍能穿过手掌进入耳朵里。
她无助地喊叫着:“啊……不要……不要……”但是她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到。
这时一个物体突然倒在她的背上,突如其来的感触让她停止了叫嚷,一下大脑一片空白。当看到那个嘴角噙着鲜血的侍女从她背上滑到脚边时,她终于再也忍受不了这一切,开始不顾一切地横冲直撞地逃离这里。
在挥舞的沾满鲜血的刀剑中,在飞溅着鲜红血液的场景中,她的脑海里只闪动着一个念头——这是哪里,为什么她会在这?
当她跑出几步之后撞在一个坚硬的身体上时,身前的战士带着像看待死人一般的眼神看向她,在那冰冷的刀刃挥下马上要接触到不堪一击的肩膀时,一只小手把她拉了出来。
她就这么被那小手的主人拉着一直跑,一直不住地跑,直到跑出了人群,跑出了围着这罗刹地狱的高耸围墙,跑到了没有弑杀战士的地方,他才松开了她的手。
那是一个皮肤有些苍白的小男孩,大概七八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白色的小对襟褂子,却光着双小脚。
为什么这孩子光着脚,还有那么大的力气到底是何而来的?
而最让人诧异的是他那一头长及腰身的白发和灰白色的瞳孔,还有那惊世艳艳的容颜。糯米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面容上那如羽毛一样柔软的白色睫毛发着呆,他简直像一个降临到凡间的仙童。
那小男孩却突然对她扬起了一个明媚的微笑:“好久不见,哦,是初次见面,你比上次看到的时候长大了不少嘛。”
糯米被他那温暖甜美的笑容弄得大脑再次一片空白,特别是在看到刚才的人间惨况之后,看到这样的笑容,简直就像是救赎的笑容。
她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没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什么见过没见过,她不记得自己以前有看到过他啊。正欲发问时,却又被小小的手掌牵起了手,跑了起来。
她跟着他左拐右拐,穿过了无数无尽的回廊和拥有高至膝盖的门槛的雕梁画栋的大门之后,又爬过了无数台阶,来到了一处非常恢弘气派的房屋面前。
那房屋里面暗暗的,只开着一扇门,隐烟雾缭绕,隐约可以看见一大一小两个身穿黄色衣袍的人影。
而当糯米向身后望去时,可以看到自己刚才跑来的地方,那鲜血流尽的地方,也燃烧着晦涩不清的烟雾,窜动着躁动的身影,他们如意欲渲染白纸的肮脏墨汁,快速的涌动着沸腾的液体,冲向此刻他们所在的位置。
小男孩在她身旁正一脸探寻地举着小手放在额头,兴奋地张望着远处,看着无数倒地的人他低声地自言自语道:“没想到你脑海里还有这样有趣的地方。”
糯米并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因为在她想要问的时候他们又开始了奔跑,这次是下台阶了。又是很多或高或矮的门和或短或长的回廊,路上不乏同样慌忙逃窜的人们。
最后他们来到了一处无人问津的院落门口,它就像与世隔绝的一处孤岛,里面一个慌张的人都没有,似乎和外面那些慌忙逃窜的人们不在一个世界。
侍女们还在井井有条地端着水盆、拿着各种布条和事物进进出出,虽然神色紧张,但没有人会慌乱的抱着一两个布袋子逃出院门之外。
他松开了她的手,独自走了进去,她也跟了上去。屋子里是一个女人的尖叫声,还有另一个略微显老的女人声音:“深呼吸,使劲,看到孩子的头顶了,使劲啊!”
在一个竭尽全力的闷哼声过后,一个高亢嘹亮地婴儿啼哭声传了出来。
还有接生婆喜悦的声音:“恭喜皇后娘娘,是个健康的女孩。”
原来屋子里的女人是皇后,而且在生孩子。那么难道她在皇宫里吗?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糯米专注地听着里面的动静,此时才注意到那个小孩不见了,她左右四望,也不见其踪影,只好进到屋子里去。
她穿过婢女们穿梭的外堂,来到里屋,只看到一个满头大汗大口喘气的美丽妇人,幸福的看着自己的怀中。
屋子里只有这些女人,并没有看到那个男孩的身影。
糯米好奇的走上前去,想看看被接生婆挡住的那个新出生的小婴儿时,那美丽妇人却突然变了脸色,一把将孩子推到接生婆手里,接生婆也是二话不说,抱着孩子转身就跑。
当她经过糯米身旁的时候,糯米好像看到她眼角的一滴泪水洒落在空中,不明真相的糯米看着仍然躺在床上喘着粗气,直直盯着天花板,眼神却空洞了。它只好转身追了出去,看到那接生婆跑出了院子,于是马上跟了过去。
外面太危险了,贸然跑出去可能她们都会没命的!
当她再次追上它时,那接生婆正和一个头戴紫色兜帽的男人说着话,她说得很快很焦急,然后很快地将孩子交给他,一抹眼泪,扭头跑了回去。
而就在她把孩子交给那个男人时,她看到那个小婴儿的手上有着一个暗色的分叉胎记。
她不自觉地摸到自己的胸口,那胎记几乎和她胸口的一模一样,但是位置却不一样。
难道这个婴儿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才会来到这里?
正欲上前的糯米,却被人拉住了,是那个小男孩,他依然微笑着看着她道:“嗯,该走了。”
糯米试着抽身而出,但是奇怪的是,他的力道却非常大,她根本无法睁开他的手,只能无奈地问道:“去哪?”
小男孩却歪了歪头,想了想,回道:“你在的地方。”
糯米感到很奇怪,反问道:“我不就在这吗?”
小男孩却装作大人模样,拍着她的手背,柔声道:“乖,把眼睛闭上。”
糯米将信将疑地把眼睛闭上后,只感到一阵失重感传来,接着无尽的倦意包裹了她,她终于感受到了身体的感觉。
再不是那种想跑跑不快,使力也使不出的感觉了。
而最后的障碍,是遮挡光明的沉重眼皮,就在似梦非幻的那一瞬间,小男孩柔和的笑声回响在耳侧:“嘿嘿,一会儿见。”
她努力地张开眼睛适应了一下眼前的黑暗,在一开始的以为自己没有张开眼睛,到现在发现她身处一个漆黑的地方,她只是呆呆地看着一个地方。
侍女倒下的身影,人们逃窜的画面,女人空洞的眼神,一幕幕在糯米脑海中闪现而过……
小凯出现在视野中:“你醒啦?”他甚至关切地笑了。这个笑容终于让没有任何反应如同木头人一样的糯米心底产生了波动,脑海中那血腥的一幕幕刺激着她,让此时安全的她倍感欣喜。
她开心地点点头:“嗯。”
——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啊,一场稍微有点真实的残酷噩梦。不过既然梦醒了,那么一切就结束了。
但是,一切真的结束了吗?
当她发现自己和小凯仍被绑住的双手时,笑容却开始变得有些尴尬,但他们还是没心没肺地相视而笑。
不过当她终于看到这个自己真正所处的环境时,愉悦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这个地方她以前来过,而且还差点死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