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后，结拜的各式器物用具都已经准备妥当。只见大堂之上，檀案红烛高香，林府众人在王祖贤的带领下，正喜意洋洋地分列两边，看着林冲和张渐凝携手上前。

林冲把张渐凝拉到案台之前，自取按了六根上好的贡香，分出三根交与张渐凝，说：“不消说，林某人痴长些许年岁，你我二人之间，恐是林某人无德而僭任，来当这个哥哥了。”

张渐凝看着林冲，拱手笑道：“虽是没到正式改口的时候，但是有件事情需和林大哥说知晓……”

林冲道：“弟弟但说无妨，此间所在都是哥哥的家人，无需防虑什么。”

张渐凝回头看了看身边众人，点点头：“其实，我那亡故的哥哥名作张渐烈，却是从未离开过我。张渐凝与林冲哥哥结义，不能绕开我那哥哥张渐烈。”

林冲闻言一愣，心想这个弟弟当真是性情中人，虽然哥哥已经阴阳相隔，此刻却也一样不肯忽略，由此可见其心赤诚。林冲当下招呼下人：“来人，且再设一个蒲团，今天是我林冲与张渐烈、张渐凝三兄弟结义。”

张渐凝向着林冲一礼：“先谢过哥哥，少待小弟禀过我那渐烈哥哥……若是我那哥哥不允，那今日结拜之事……”说罢，张渐凝从怀中掏出当时第一幕世界临别时候，狄阿瑟帮自己调配的药剂，这种药剂看起来无色闻起来无味但入口极为腥臭，立时会直接扣掉10%但最高不能超过200点的体力值，为的就是张渐凝不用每次需要哥哥张渐烈出来的时候，都要抓起匕首捅自己。狄阿瑟说配置这个药剂主要是为了让张渐凝不要养成自虐的坏毛病，所以堂而皇之地十支药剂收了张渐凝500积分。

喝了这管对于张渐凝来说简直是居家旅行做任务必备的毒药之后，张渐凝的体力顿时下降了10%，行了，只要不是打架搏杀，光是说说话应该足够了。

片刻之间张渐烈站在了张渐凝的眼前，自然，在场的众人是看不见的，大家眼里看到的，只是张渐凝一个人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哥哥，林冲林教头与我意气相投，我二人准备结拜异姓兄弟，此前没有与哥哥商量……”

张渐烈冷冷地看着弟弟，说道：“他妈的，你到了这会儿才来和我说，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罢了！”

“哥哥……我实在是此刻才有机会和你仔细说，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和林教头说清楚……最多，最多我们就……”张渐凝小声和哥哥说道。

“我只是问你，你自己能够清楚结拜这个兄弟是什么样的意味吗？”

“我想过了，我们都明白此间事情将来会变成怎么样，我很清楚。只是我与林教头结拜这件事情，我不愿意舍下你。”

“哼！我现在不过是你随身携带的一个技能，你能想到尊重我的意见，也算是说得过去了。”

“哥哥，别这样说，你永远是我哥哥，我在这个世界里最大的愿望就是复活你，让你像从前一样，和我并肩站在一起。”张渐凝有点着急了，他最怕的事情就是哥哥作为有一个有独立人格的存在，会因为长期只能以一个技能的方式出现而内心发生变化。

“行了……没什么说的，你也大了，你选择的事情自己能够负得起责任就行。林冲……也是一条汉子，和他结拜……他妈的，不算是个坏事。”

“哥哥！”张渐凝闻言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张渐烈脸色稍霁道：“我只有你这一个弟弟，我们一起进退是本分的事情。只是你务必想好，今后你可是很难和高俅那一边的人虚以为蛇了，很可能因为林冲的事情，连表面的和平都做不到，你一个人很难对抗以朝廷名义出动的官府力量。”

“我知道的，我会把握好，总之我们不会离开警察阵营的。”

“行，你心理有数就行，去和林教头说吧，今日他妈的我们三人结拜。”

张渐凝点点头转身和林冲说：“我哥哥张渐烈说了，林教头盖世英雄，他愿意与林教头结拜！”说罢，张渐凝点了三支香递给了张渐烈。

林冲的一众家人下仆看张渐凝对着空气说来说去表情生动，什么“警察阵营”之类的更是听不懂，都觉得这个小捕快当真是装神弄鬼虚伪得紧，心想林教头结拜这个小兄弟实在是看走了眼。可是一转眼之间看见张渐凝递出去的三支香还真就那么立在了空中，一下子就傻眼了，转眼之间个个脸色苍白。

中国人历来如此，喜欢津津乐道鬼神之事，言必称如何敬畏信服，但是当真出现在自己面前，却又是叶公好龙的心理，生怕妖鬼为害自己，十个胆子也会吓爆八九个，却不曾想过，若是内心清澄无愧，又何须害怕。所以自古以来的线装书里但有言及志怪的多有这样的场景，只要狐仙一显灵，那些上香求狐仙保佑的人们纷纷吓跑。归根结底，无非还是内心不信，只是在希望通过祭拜超常识的存在来找个寄托罢了。

林冲的夫人张氏看着那三支香，心里如惊涛骇浪一般，还不待开口惊呼出声，旁边林冲家的一个家丁脚下一个趔趄，蹲坐在地上：“鬼……鬼……”

林冲见状也是心中诧异莫名，但是旋即却是洒脱一笑：“众人莫慌，此时正当日间，艳阳当空，想我林府武学世家，军罡雄烈正气坦荡，纵有鬼神近身也必然不是妖秽之流。张小哥已经有明言在先，这是他的哥哥张渐烈，那么今日这三结义就算是人齐了，当是好事！好事！好事！”

说罢，林冲挥手止住慌乱失措的众人，率先捻起三支香跪倒了左首的蒲团之上，然后回头看着张渐凝，眼里显示出无比的信任。

张渐凝暗叹一声，这个大哥总算是个英雄人物，和他结拜确实是大快人心！当下张渐凝笑着说：“论年纪，林教头也在我哥哥之上，这个大哥还请你来做！”说着，张渐凝把林冲拉起，请他落跪在中间的蒲团上，然后自己跪倒了林冲的右手边。

张渐凝跪下后，那三支香也在空中飞到了林冲左首的蒲团前落下，随后只见蒲团上陷下了两个深深地膝盖印子。林冲看在眼里，知道应是张渐烈已经落跪了，于是朗声道：“皇天在上，今日林冲、张渐烈、张渐凝三人义结金兰，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说到这里，林冲有点卡壳，毕竟张渐烈已然是阴阳相隔，于是顿了一下改口道：“若有背弃，人神共愤天地弃之！”

说罢，在众人惊疑不定地眼光中，林冲率先磕头，磕头声沉重有力，显得内心无比端正诚挚。张渐凝见状扭头和张渐烈对视了一眼，也认真磕了头，从此心里再也没有瞻前顾后之想。

起身之后，张渐凝想起当日在九龙警署门口和哥哥于绝路之际挡下狙击子弹的情景，心中唏嘘，于是和林冲说：“大哥，说实话，我此前隔空打物那一招，其实是我哥哥前来助拳，但‘断空我’一说却不是作假，我兄弟二人曾经一起经历必死局面之时，的确有过那样的感悟。”

林冲笑着抬手止住了张渐凝，说道：“这一节我其实已经想通了，本不想多说。毕竟你随身有哥哥灵魂相护，这实在是大异寻常的事情，你若是随意与人言说反倒有交浅言深之嫌。现在你结拜之后愿意和我坦诚，说明你这个弟弟的确是心中是有我，这就足够了。”

“林大哥……”张渐凝本就内心里愧疚，可是林冲却是早就看破偏不点破，还处处替他着想，顿时张渐凝心中十分感激林冲。可惜啊，在《水浒传》当中不能告诉林冲他很快就必然而来的悲剧，就小说剧情而言，林冲他真正的人生也是从上梁山之后才开始大放光华的，或许吧，在这凤凰涅槃的过程中，自己不能为了一心善念，固执地去断送掉林冲一飞冲天的道路，这一路上的再多磨难对于林冲这样的人来说，都是必须的——如果不让他家破人亡失望到极点，像他这样这样性格的人，无论如何是不会愿意上梁山的——而林冲如果不上梁山，那还是林冲吗？

张渐凝内心里十分矛盾，看着眼前这个刚刚结拜的兄长，自己该怎么做？利用自己知道的剧情好好回护他，避免他被高俅陷害、避免他发配从军、避免他反上梁山的话，或许让他安安分分做个禁军总教头，好好和家人在一起，虽是不见得有小说里面那么大的出息，但是毕竟他能过得平安而简单，难道这样不是一件好事吗？作为一个《水浒传》的读者，自然愿意去成全一个小说里的英雄人物慢慢成形，但作为一个结义兄弟，总不能看着他往火坑里跳吧？张渐凝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最该死的莫过于自己对于《水浒传》的大体框架熟悉，但是对于改编过的《水浒传之英雄本色》却是不熟，有时候错过一个节点，可就什么都挽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