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落尘也才不过刚过完十七岁的生辰,可以说,他还是稚嫩的。
但是今天,他在柳暮雨的面前表现的却是远不止十七岁可以驾驭的成熟。
“我很抱歉……”苏落尘默然,许久后才慢慢开口。
“我不想听废话!”柳暮雨眉尖蹙得愈加紧了些。
苏落尘轻叹声,突然深吸口气,似乎是要借着这口气带来的底气,告诉柳暮雨一个残酷的事实,“你现在很危险,你知道么?”
“知道。”柳暮雨言简。
“你被人利用了,你知道么?”
“知道。”
“有人要救你,有人要杀你,也有人想救完你再杀你,你知道么?”
“我不需要人救,也没有人可以杀得了我,谁有这个心思,我斩了他便是!”柳暮雨出乎意料得硬气。
苏落尘怔怔望着她,似是被她的回答所惊艳,又是片刻的沉默,他缓声又道:“柳府的事情,我也是昨晚才知晓,励王殿下想要出手也已经晚了……那头的人,手段很凌厉……”
这句话,似乎引起了柳暮雨的些许回忆,她的脸色骤冷,冷笑道:“我突然懂了,当初你救我出刑部,也是奉了励王的命吧,原来我爹一直和励王有交集。励王?想不到只有我一个被蒙在鼓里……”
柳暮雨是个不喜欢注重细枝末节的人,但是不代表她不懂得注重这些。
她一直以为苏落尘会来救她,是因为稀罕他们之间这份“鱼肉朋友”的关系,没想到,一直是自己过于傻气罢了。
“暮雨,我不是……”苏落尘见她眉宇间掠过一丝落寞,连忙站起身来,想要说些什么,只是柳暮雨一个冰寒的眼神,直接让他哑了言。
柳暮雨浑身上下笼上了一层寒意,她冷笑一声,道:“我不是那等痴傻之人,我早有耳闻,那文书记录了励王的罪状。可恨我和奸人去偷盗了那文书,害我柳家,想杀我灭口的就是那些奸人罢,而想救我的?呵,有真正想救我的么?无非是想保着我的命去指证某些地位尊高的奸人,随后我就是一个无用的废物,弃之如敝屣!”
柳暮雨说到这里,猛然抓起暮雨剑,长剑出鞘,带着凛冽的寒气架在了苏落尘的脖颈。
“而你,和这偌大的太师府,是不是就是那些想救我的人呢?”
暮雨剑身上席卷的森森寒气,刺痛着苏落尘白皙的皮肤,肉眼可见的,那里的皮肤已经泛红,几缕血丝漫开,但苏落尘似乎丝毫没有在意自己刺痛发麻的皮肤,在他的心里,柳暮雨的话比这柄宝剑更伤人,更痛心。
“暮雨,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言语在柳暮雨的凌厉气势中,显得很苍白。
柳暮雨嗤笑,收回细剑,摇头道:“再回首,物是人非,人已陌路,苏落尘,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暮雨……”苏落尘闭眸,心里像是被狠狠碾过,狼藉,不如尘灰。
柳暮雨收剑入鞘,重新负在了身后,转身离去。几步后,她又突然驻足。
苏落尘从未见过她如此萧条的背影,一步一步,踏在他的心房,将那惨不忍睹的地方,又添了些狰狞的伤。突然,他见她止步,心里莫名涌出些期许。
少顷,清冷的声音传来,“苏落尘,你还记得那条锦鲤么?”
苏落尘心底一颤,他当然记得!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柳暮雨根本没有想过听他的回答,抑或是她已经有了答案。
语毕,柳暮雨又是一步一步,穿过了一片青绿的竹林,纷纷的竹叶被她衣角卷起的凉风牵动。
片刻后,竹叶不再摇晃,而那寂寥的身形,也再也没了影子,彻彻底底消失在了他的眸底。
苏落尘长叹一口气,瘫坐在了石凳上,鼻尖早已发酸。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他不是一直将她当作人生知己么。
或许这就是知己不再知己的痛楚罢,他想。
只是,这个答案似乎说服不了自己。
……
柳暮雨出了太师府,但是她茫茫然然,不知去处。
忽然,有人拉过她,她麻木地抬头去看,是司徒清风。
许是按捺良久的苦楚终于有了宣泄的港口,柳暮雨发红的眼眶有晶莹酝酿,她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扑进了司徒清风的怀里,嚎啕大哭。
司徒清风同样鼻头微酸,叹气中紧紧搂住了这个瘦弱孤独的身躯,尽可能地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的心。
他知道她才十六岁,说到底,也才是一个稚嫩的少女,她的心远没有她所表现的那么强势,那么勇敢,那么无畏。
也不知哭了多久,司徒清风感觉自己的胸口早已可以挤出两桶水来,柳暮雨才终于停止了泣哭。
“我打听过了,监察司在柳府搜到了失窃的文书,道是人赃俱在,将柳伯父他们全部收监在刑部大牢,你要是想去劫狱,我陪你!”司徒清风大义凛然地说道。
而柳暮雨在哭完这一顿后,似乎也冷静了下来,她摇摇头,许是哭多了,声音有些沙哑,“不行,有人巴不得我自投罗网,冒然去劫狱,只会将我们都搭进去……”
所以说,一个人成长起来是很快的,只不过成熟的代价却让很多人望而却步。
柳暮雨有了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