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喃端着碗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说什么，这么多年，自从她被外公接回来，就再也没有见过眼前这个人，没有人来问过她过得好不好，仿佛就好像从来没有她这样一个人过。说恨吗？她不知道，她怨过，被她送走的时候她怨过，她怨为什么她叫了她这么多年的妈妈她还是能铁石心肠的把她送走，她想是不是因为爸爸的原因，因为她恨他，所以连着她一起不喜欢。
“喃喃，今年上大学了吧，在学校过得怎么样？”林华有些讨好的开口。她十几年没有见过这个女儿了，眼前的女孩子长得亭亭玉立，淡漠的表情有些发冷。
谈喃低头吃着菜，她觉得今晚每一样菜都很好吃，这个糖醋鱼是早上她起了大早去买的，很新鲜；这个红烧里脊也很好吃，今天她有帮忙做佐料。还有这个醋溜白菜，很下饭，她一筷子一筷子的夹着往嘴里送，她觉得眼睛很酸涩，好像有眼泪的样子，但是她不想让它跑出来，她只能大口的吃着桌上的饭菜，塞得慢慢的。
谈喃夹菜的手没有停，“我很好。”她很好，她过得很好。
林华听着她平静的话有些尴尬，“喃喃，妈妈知道这么多年没来看你是妈妈的错，可是妈妈也是有苦衷的。”
谈喃继续加菜，平静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林老爷子站起身来走过谈喃的身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走进了书房。
林华看了一眼书房的门，继续说道“喃喃，你不能原谅妈妈吗？妈妈有自己新的家庭，可是妈妈还是爱你的，你不能理解妈妈吗？”
“你说我不理解你？”
“妈妈不是这个意思，妈妈的意思是你毕竟是我的女儿，我们哪里有隔夜仇的。”林华的满脸堆笑的看着她。“妈妈很想你，听说你回来过年，妈妈想来看看你，喃喃，原谅妈妈好吗？”林华拉过谈喃的手。
谈喃低着头，拿着筷子的手有些发紧，她的手有些颤抖的被林华拉着。她下意识的想抽回来，可是好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心里有股酸涩正慢慢的发胀。
林华看她没有抽回手，面上有些欣喜。她稍稍坐近了一些，“喃喃，这些年妈妈都很想你，妈妈有时候都会给外公打电话问你过得好不好，外公说你很乖，学什么都很快，妈妈觉得很欣慰，喃喃很优秀。”
谈喃放下筷子，一只手被她拉着说话，一只手放在垂在椅子旁，慢慢的剥着凳子上一块快要掉落的红漆。
“喃喃我给你带了很多的东西，你看。”林华拉着谈喃的手，错开一点身子，露出后面她拎过来的一堆东西。
谈喃抬眼看着眼前满目的礼盒，淡淡的抽回手。“我不喜欢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吧。”
林华僵了僵，摩挲着手，“喃喃，我有一件事情想和你说。”她顿了顿，继续道：“你小的时候我和你爸买过一套房子，当时是写在你名下的，现在……那套房子也还是在你名下，而且你已经满十八岁了，是有权处理那套房子的。你弟弟现在要上学，学校就在那套房子的周围，但是入学需要买学区房，所以妈妈就想反正那套房子在你的名字，能不能借妈妈用一下，到时候等你弟弟上完学额，还是回到你的名下。”她顿了顿，“你爸爸不同意，所以妈妈想，能不能你来做这个决定，毕竟……”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授权转让书。
谈喃剥着的红漆连着一块碎木屑断进了指甲里，血从指缝里面慢慢的渗出。她静静的看着指缝中越来越多的鲜红，突然有些想笑。
她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打扮精致的女人，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看来在和爸爸离婚，把她送走以后，离开了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后，她过的很好。
她听见自己勾起嘴角笑了一声：“我难道不是你的女儿吗？我读书的时候为什么你没有为我想过这些呢？我弟弟？”
林华听见这声似有若无的笑，脸上有几分不自然，却依旧保持着笑容和耐心：“不是的喃喃，我不是不关心你，只是你有外公，外公会解决这些的。而且，喃喃，她是你同母异父的弟弟，你难道不想他好么？”
谈喃猛地站了起来，“他是我哪门子的弟弟？我又凭什么希望他好？我有外公，是啊，外公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可是这是你的责任，为什么你要推给别人！”
“难道你就不认我了么？”林华有些尖锐的发声。
谈喃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的脸：“所以这才是你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吧。”
林华尴尬的别开头去，手里拿着房产转让的合同，眼前的那双眼睛仿佛是一把尖锐的刀子，想剖开一切看看清楚。她有些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些不好，“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喃喃。”
谈喃走过她的身边，背着她“不要再把这种蹩脚的借口拿来作为你达到目的的手段，从三岁那年你把我送到外公家，在没来看过我以后，我想我们自己的心里都已经很清楚了。”
林华攥着合同的手有些发白，“喃喃，妈妈是爱你的……妈妈一直……”
“别说了。”谈喃突然觉得她一点都不想听这些。
她转过身拿过林华手中的授权书，“你不是想要这个么?”她走到客厅的茶几上，拿起笔，一字一字的签上自己的名字。递给林华。
谈喃的脸上带着几分笑，“那去吧，去给你的儿子。”
“喃喃，妈妈……”林华说着结接过合同。
谈喃看着她的动作，眼中笑意更甚，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但她好像突然做不出其他的表情，她觉得好像现在她只能这样，只能用力的笑。
“以后不要再来了，我想我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还给你的了。除了你生了我，只剩这条命了，什么时候你想要，拿去好了。”谈喃转头走进房间。
林华看着手中的合同的书，沉默着走向门口。
“你给我站住！”林华被一声猛喝吓了一跳。
林华转过头看见站在客厅门口一脸怒容的林老爷子，她拍了拍心口：“爸，你干嘛呀，吓我一跳。”
“你看看你自己还有为人父母该有的样子吗？”
“爸，你这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这都是为孩子考虑，你不帮忙，我当然只有自己想办法了。”林华有些不满道。
林老爷子向前走了几步：“我不帮自然有不帮的道理，你现在的你自己的孩子，难道谈喃就不是了么？！”他喘了几口气，“你前几天打电话来说要过来看谈喃，你现在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吗？啊？”
林华冷笑了一声：“爸，我也是你的女儿，我只是让喃喃把房子借我用一用，到时候自然还是会还到她的名下的。你何必这么来说我，况且我也来看过她了，你何必这么刻薄我。”
“你不想管这个女儿没关系，我老头子反正也养了喃喃这么大了，只是她从小除了我，身边没有感受过你们给她的亲情，她心里有多难受你们知不知道？！”
“爸，你也说她这么大了，该懂事也都懂了，哪里还要我们管。”
“你给我滚，以后别来这里。”
林华冷哼了一声转头就推门出去了。
林老爷子回到客厅看着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终究是放心不下，敲了敲门，轻声问道：“喃喃，睡了吗？”
谈喃的声音从里面清晰的传出来：“外公，我没事，您早点休息吧。”
“那你也早点休息，不要想太多。”林老爷子看着房门，终究摇了摇头。这个孩子他最知道，从来不在人前示弱，遇到什么委屈也从不吭一声。
也不知道该说这性子是好的，还是坏的。
谈喃抱着膝坐在铺着地毯的地板山，眼神看着一处有些发愣，半晌，她把头埋进双膝，肩膀起伏。
手旁的手机响了起来，谈喃抽噎着抬起头看着地板上震动的手机，上面显示着她最亲近的人的名字，她慢慢的将手移过去，快触碰到手机的时候却猛地停住了。不，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这样的一面。
抹了一把脸，她深呼吸了几口，接起还在响的电话，“喂。”
只一个字，顾清让拿着电话的手抖了一下，“怎么了？”声音有他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急迫。
谈喃捏着电话，远离了一点，清了清嗓子，才接起来说道：“没什么。”然后带着笑意的问道：“你吃过年饭了么？”
顾清让皱起眉，她在躲避他的问题，“刚刚吃过了，所以马上就给你打电话了。你，今天开心吗？”
谈喃愣了愣，开心吗？除夕夜自己的母亲借着来看自己的名义，想让自己转出房子给她自己的儿子，她感觉自己的的喉咙酸涩的快要哑掉了。
“恩，很开心，我和外公做了很多好吃的。”她笑着答到。
顾清让拿着手机走到了阳台边，外面的烟花正一簇簇的迎着天空黑色的幕布，一朵一朵的绽放，映出他有些柔和眼睛和好看的眉。他听着电话那头她有些哑的声音，他张了张口，“喃喃，新年快乐，你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