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我突然有那么些难过,我明明可以直接不管沐寅,只要将他推出去,一切都会初晴,可是我做不到,我也知道,如果这次的缓兵之计万一成真,我也绝对不会将他陷于难境,我能不惜代价获得利益,也能不惜代价达成我所愿,而沐寅自己的一生,便是我的心愿。
画画因为这件事与我吵闹,也不过是她爱急心切,我至少可以这样想,若是换了一个人,画画定是能知道我的心思的,可是一到沐寅,她便可以什么都不顾,而我那日与她说的话,无非便是难过她可以为了旁人同我说出那样的话,一时赌气便也口不择言说了那样多,所以才会将自己与画画之间的关系搞成了如今这般僵硬。
这样的难过一瞬间便涌上了心头,无论怎样都无法消散,沐寅仿佛看出了我的面色不对劲,转身在我榻前蹲下来,双手缓缓捧起我的脸,望着我的眼神带着令我安心的莫名力量。
他道:“如果可以,这一切,我都希望是我来做,都由我来;而你,本应该是这沐府最尊贵的女子,有万千宠爱集于一身,更应该早就在及笄之时就有一个好郎君,有着沐府为后盾,一生都是欢喜无忧的……”
沐寅的话对于我来说,明明就是毫无可以实现的机会,他却还是说出了口,我又怎么会不知晓这件事,父亲将我推向家主之位,将原本应该给我的宠爱给了画画,我缓缓攀上他的手,一点点将他的手扯开:“可这,原本就不可能。”
而此时待在门边上的家丁,这一刻也缓缓走了进来,道了一句:“家主,顾大人那边……”
这话说的我与沐寅同时一顿,也为方才竟是扯得有些远了,都忽视掉了门口还有家丁在场,而此刻,我迫于沐寅的眼神,淡淡地再次说着:“小寅儿,顾昭虽是危险,可是我却喜欢和危险打交道……这也并不关乎其他。”
顾昭的确很危险,可是也只有与危险在一起,才能对症下药,才能有机会反击,如若从不接触危险,那又谈何安虞?富贵自古以来都是险中求来的,安虞亦是如此;更不用说,以我如今的高位,说严重了,我时时刻刻都处于危险之中。
而我的话,便是让沐寅放心,也是想要告诉他不要想的太多,因为看他的意思,仿佛又要疑心我同顾昭之间会有什么不寻常的关系,而这些,明明就是不可能的。这话也就是在提醒着他,根本就不需要如此猜疑。
然而沐寅的眼神直直便压了过来:“你还是想见他?”
我眨了眨眼睛,想要抗衡一下,但却很快败了下来,半晌,我终究还是翻了个身,将自己埋在被子里,道:“不是。”
沐寅得到我的回答,很是开心,只见他挥了挥手,便是冲着那家丁道:“没听见家主说什么吗?不见。”
我:“……”
只见家丁点了点头,道:“是。”
可是我刚刚好像并没有直接回答不见啊……这家丁究竟是不是我们沐府的啊……
随后那家丁也就退了出去,顺便也将门给关上了,于是这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我和沐寅两个人,再次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不过片刻,再次打破这般情况的仍旧是门口那一阵敲门声,我立即探头从被窝里出来,望着门口的方向一动不动,沐寅也是意识到现在的沉寂,淡然地对着门口出声道:“进来。”
一个家丁迈步进来,却不是方才的那个家丁,只见他低下头,恭敬朝着我开口:“沐家主,顾大人要小的来传话,说他听闻沐家主身体抱恙,特来探望沐家主病情。”
我不语,这才发现这家丁好似不是我们府上的人,但还是有些面熟,回忆一瞬,突然想了起来,这家丁是顾昭府上的,也是上次膈应了我的那个人,之所以对他如此印象深刻,还是因为我那时伸出的腿将他绊倒在地。
这下认清了之后,我也就知道了这大抵是顾昭已然知晓我可能不会见他,便已经唤了人来催促一番,我望着旁边的沐寅,笑了一声:“小寅儿啊,你看,这样的理由放在同僚的身上,实在不好拒绝,若是拒了岂不是失了礼呐……”
沐寅瞄了我一眼,表情很是不屑:“你沐昀什么时候还在乎过礼数?”
嗯,说的好像也是……
那家丁待在旁边大抵也是看清了现在的情形,这人也是个机灵的,抛给我的眼神中带着些对我的同情,我一顿,他便已经上前来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纸条,然后从容不迫的递给我:“沐家主,这是我们大人要小的给您的。”
我一言不发地接住,他便已经准备退了出去,我也没有怎么准备拦着,就由着他走了,我打开手中的字条,入目一瞧,顿时头脑发热,被子一掀开,就着了地。
“怎么了?”沐寅诧异问道。
我握紧手中的字条,弱弱地道了一句:“我觉得,好像不见他不行了……”
沐寅挑着眉毛,已然顿悟一切,道:“上面写了什么?”
沐寅问的,也只能是刚才我看的字条了,可是现在我真的不想回答他,不单单是不想,还有不能……现在的男子都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望着手中的字条,无奈的叹息一声。
“我去见见这个危险,一会儿就回来。”
全过程中,我都是低着头不敢看沐寅的神色,害怕他突然间哪里会不对劲了对我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只能一个劲的往门口挪着,临至门口,身后才传来他淡淡的声线。
只见他已然端正坐于桌边,手握瓷杯,视线盯着我,里面好似已经看透了我整个人,他道:“沐昀,你真没出息。”
我:“……”
优雅,冷静,淡定……
我要冷静,千万不能在这里把他打死了,不然几日后的婚宴没有新郎会影响我的计划……是的,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最后瞟了他一眼,才深呼吸着告诉自己要优雅,随后才迈步出去。
本来昨日在春风楼里受的伤就已经不轻,又被我自己故意弄得伤上加伤,这已经不是一个概念的事了,我艰难的移动着步子,几乎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歇息片刻,一步一步都仿佛会扯动身上的伤口,再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以这样的速度走过去,放眼面前那条我走了这么多年的长廊,以往明明不到一炷香就可以走完的路程,如今以我现在的状况,怕是过了三炷香我都走不完了。
这样想起来,心中也是挺怨怼的,就在我靠在柱子旁喘息的那刻,方才被我藏进袖子里的纸条也不小心被我撞了出来,我看见这纸条,心里窝火地瞬间不想走了。
忍着伤势缓缓蹲下身来,在拾起那张字条,白纸黑字,隽逸有力的字迹中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高傲,又似是在随风张扬着,每一个字都可以看出顾昭此人骨子里的不可一世以及那么一点点自大,可一看见这上面组合起来的一串话,心头的刺就拔不出去了,像是已经扎根固定,毫无可施的办法。
这张纸上,赫然写着一句话:昀昀是我心尖尖上的姑娘。
……
我发誓在我看见这句话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这样的表情:“……”
其实我也不大想说什么来什么,可字条上明显加粗过的姑娘二字,是怎么都不能忽视的,而现在我甚至都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担忧,庆幸顾昭还留有余地,不曾将这件事捅开了说,也就没有对外暴露我的身份;但也在担忧,那如若真如沐寅所说,他可以威胁的了我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如今这第二次虽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目的,也不过是逼我去见他而已,可是万一呢?万一他下次再用这样的借口威胁于我呢?那时又该如何应对?
手下用力将纸条已然握紧成了一个球,身边却突至的脚步声停下,淡然地声线低低传来:“手里拿的什么?”
我抬起头,望着沐寅居高临下般的身影垂下看我,我眼神一凝,不动声色将手背过身去,暗发使力将之扬成粉末,随后再也见不到踪迹。我这才回答了沐寅的话:“没什么,捡了个东西而已。”
“是吗?”沐寅看我的眼神已经成功地从疑惑变成了鄙夷,“什么时候还喜欢到处捡垃圾了?”
我:“……”
扬成粉末的纸条这时候因着微风一吹,早就没有了影子,连丝毫印记都没留下,我却是舒了口气,沐寅也好似已经没打算再问我方才的事,弯下腰来将我揽入怀中,随后直起身来往长廊尽头那边走去,那是前院大厅的位置,也就应当是顾昭等候的地方。
我诧异抬头,仍旧意料之中地只能看见他的下颚,我默了半晌,终于还是拉了拉他的袖子,说道:“我自己可以走的。”
“你自己走?”沐寅冷嗤一声,里面充满了鄙视,“若你自己走过去,怕是到了明天你都走不到那尽头处。”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