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苑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她自己不知道,她笑起来,露出整洁的牙齿,就像花开烂漫,云开雾散,看着的人情不自禁地被她感染。
白天的江苑,脸上都带着淡淡微笑,晚上的她,仿佛化身忧郁的精灵。
有一天晚上,时竫工作累了,走出房间伸伸腰腿,见她一人坐在院子里,她正在听一首老歌。
那首歌,余音绕耳,舒缓而有力度,不知道什么触动了她,她泪流满面,任泪水肆意流淌,也不擦拭。
时竫心里似有根弦被拉起又放开,揪得心似乎微微地疼。
时竫注意到,她独自静坐时,偶尔会走神,似乎思绪已经飘远,就好似失了魂,只剩一副空壳在那里。
这样的江苑,时竫最不愿看到。
他不知道,江苑究竟有怎样的过往,又经过怎样刻骨的伤痛,但是他看得出来,江苑是个有故事的人。
他也明白,江苑不属于这里,迟早,她会离开。
时竫不愿意想太多,她在一天,他就高兴一天。
有时她会眼神放空,枯坐着不动,静静地犹如一座雕像,她心里想什么,无从知晓。
白天的她,神情安详,喜欢各种小动物,喜欢各种她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喜欢跟时妈妈学做各种吃食,喜欢时竫工作室中各种造型的艺术品。
只是到了晚上,她的神情有时会变得忧郁。
于是,时竫刻意在晚上主动找她,聊各种有趣的事。有时教她如何辨识石头,有时会讲些冷笑话。
江苑时常会被时竫逗得开怀。
看着江苑笑容浮现、忍俊不禁的容颜,时竫有时会有刹那间的晕眩和迷惑,仿佛被这样的笑容融化了,感觉一切都变得美好,心底里升起莫名的悸动,这样的感觉新鲜而兴奋。
一个周末,时竫传说中的女友终于登场了。
江苑得以识得庐山真面目,这姑娘是时妈妈天天念叨着,那个属鸡的女孩子。
她长得小巧玲珑,低眉顺眼,一看就是过日子的女子。
乍一见江苑,时竫女友似乎是吃了一惊。
时竫妈妈怕未来儿媳产生误会,赶紧解释,“这是借住在这里的江老师。”
时妈妈心想,江苑长的这么标致,任谁都会胡思乱想。来老师只在这里住一小段时间,可不能让自己未来的儿媳心里不舒服。
这姑娘朝江苑礼貌地笑笑,算是打招呼。
江苑也赶紧回以微笑,这位可是这里将来的主人。
时妈妈跟江苑小声嘀咕,说这姑娘很长时间没来了,今天突然到来,预示着人家似乎已经不再生时竫的气了。
时妈妈很开心,脸上的褶子都现出来。
她指使着变木讷的儿子拿吃端喝。
时竫始终表现淡淡的,不积极,不热情,不主动。
时妈妈生怕冷落了姑娘,因而不得不自始至终,充当活跃气氛的角色,不停地招呼着吃喝,话比平时多了很多,因为怕冷场。
江苑以为当着大家的面,时竫不好意思表现出对女朋友的热情,遂朝时妈妈使个眼色。
时妈妈那叫个聪明,一下就明白了,一拍脑袋:“哎呀,瞧我这记性,我还得去喂鸡呢!”说完抄起围裙,迅速开溜了。
江苑友好地打过招呼,便拿起她的大背包走出大门。
她想应该把空间留给两个热恋中的年轻人。
刚出大门没几步,时竫追出来,神情严肃,似乎又有点紧张地问:“江老师老师,你去哪儿?”
“我去镇上走走,顺便买点东西。”江苑回答。
“这里不容易打到车,再说你一个人打过路车不安全。”
时竫接着又说:“去镇上太远了,也不方便,今天就不要去了,如果要买东西,明天我开车送你去。”
他说话声音很轻,但很坚定,让人无法辩驳和拒绝。
他意识到自己说话的语气,似乎有点不妥,又加了句:“好吗?”
有点征询意味,又有点像请求。
江苑想了一下,笑了,“算了,不去镇上了,也没有重要的东西要买,哪天你去的时候,顺便捎上我就行了。”
见江苑松口了,时竫不由分说摘下江苑的大包,拎在自己手里。仿佛抓住了江苑的包,她就不能跑出自己的视线一般。
江苑想想还是给他们独处的空间,站着没动,“我去附近逛逛,中午有可能不会回来,你跟时妈妈说一声,不要等我吃午饭。”
“小心点,不要又迷路了!”时竫叮嘱道。
江苑摆摆手:“放心吧,我现在对这里已经很熟悉了,闭着眼睛都能找回来。”
江苑沿着大路走了很远,偶一回头,见时竫手里拎着她的大旅行包,依然站在那里目送她。
或许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回头,他愣了一下,似乎有点慌张,赶紧狼狈地转回目光,回头进了院子。
江苑感叹于时竫的细心,不禁有些唏嘘,自己若是有时竫和时妈妈这样的亲人就好了,忽然有点怅然若失。
不知何时,她心里对时妈妈和时竫有了依恋,觉得和他们在一起,很开心,也很安心,仿佛他们是她前生就认识的人,熟悉又亲切。
时竫女友名叫纸鸢,据说,这是她当小学语文老师的父亲给她取得名字。
她曾跟时竫说过,自己的名字是来自清代诗人高鼎的《村居》中的,“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这首诗中的“纸鸢”二字。
江苑知道,纸鸢乃风筝也。
风筝线抓在手里,却由她在安全的范围高飞。可见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期待,对女儿的呵护。毋庸置疑,纸鸢在家里也是备受父母疼爱的女孩。她家教良好,自身优秀,而时竫出类拔萃,人品出众,有正式工作,是林业局职工,外人看来,他们两个还是很般配的。
纸鸢人很活泼,聪明乖巧,她一直呆在时竫的工作室陪着时竫。
时竫曾思量过无数次,纸鸢相貌中上,性格也好,工作也不错,不消说,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可是在时竫心里,总是感觉他们之间缺少点什么。
可到底少了的是什么,他自己都是懵懵懂懂,想不明白。
两人在一起时,纸鸢话不多,不烦人。他也说不出纸鸢纸鸢有什么不好。
但两人总找不到共同的话题可以聊,大多数时间,都是时竫给她端杯水,然后自己就貌似埋头于他的工作。
纸鸢总是在旁边默默地陪着他,有时给他倒杯热茶,帮着收拾一下凌乱的工具。
纸鸢是个聪明姑娘,她看出来,时竫今天工作有点心不在焉,不似往常那样工作专注,她想,是不是自己的到来,影响了时竫工作呢。
吃午饭时,时竫总出现幻听,总是听到大门开启的声响,他几次跑出去观看,并没有人。
下午纸鸢跟时竫聊了一会儿,感觉他明显有点心有旁骛。纸鸢几次跟他讲话,他都处于思绪游离状态,没有回应,纸鸢姑娘讪讪地。
纸鸢感觉没什么意思,又稍坐了一会,就怏怏说要离开了。
时竫开车送她,在这点上纸鸢对时竫是满意的。
时竫冷淡归冷淡,但从来不失礼,很绅士,懂得照顾女孩子。
时竫开车把女友送回镇上后,急匆匆地赶回来,好似家里有根绳子,把离家的他使劲扽回来一样。
只是,可怜了纸鸢这么好的姑娘,谁都不愿意让她成为炮灰。那些小说里、电视剧里,永远的绿叶,永远的陪衬,永远得不到男主的女二,往往都成了炮灰。
聪明如纸鸢,她或许渐渐明白,自己可能就是那悲催的炮灰角色。如果在时竫这里做不成女主,她也曾考虑多次,不如分手算了。可是一次次她又抱着希望,期盼着时竫会慢慢接纳自己,喜欢上自己。
时竫和妈妈一直以为纸鸢单纯,但是单纯并不等同于傻,时竫对自己有没有意思,或说时竫对自己那点意思有多少,纸鸢还是看得出来的。
纸鸢有时怀疑,时竫会不会是有毛病,为什么这么好的条件,迟迟不找女朋友?或者说,他有喜欢的人,还是,他在情感上受过伤?
明白是一回事,可是要控制自己喜欢一个人,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如果一个人喜欢的人,恰巧也喜欢着自己,那该是花好月圆,皆大欢喜的事了。
江苑出去一天了,快要天黑了,她还是没有回来。
这下连时妈妈都有些着急。
太阳快要落山了,天一黑,林子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来老师是不是又迷路了。
时竫说要出去找找,可是这茫茫林海,上哪里去找她?
整整出去一天,不知道江苑去了哪里,真让人担心。
夕阳度西岭,群壑倏已瞑。
时竫焦急地走到门外的大路上,站在路边,走来走去,心不住地突突,不时着急地往路两边张望。
江苑不熟悉这里的山形,万一掉进深沟,爬不上来,大山里没有人,她就是嘶喊破了喉咙也无人睬她。
山里其实还有伤人的动物,万一江苑不小心招惹了它们,也够她应付的。
这么想想,时竫更是焦虑万分。
夜色渐浓,星星点点,凉意深厚。
时竫决定,再等不到她回来,就带上手电进山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