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破晓,经过一天花会的洗礼,官道上满是杂乱无章的各种破烂垃圾,再加上凌晨下的一些小雨,街道上更是有些泥泞。
一队轿子经过,轿夫们踩着肮脏的污泥,闷头前进着,周围跟着整齐的两列士兵纵队,轿子前面一头黑棕色骏马温顺地前进着,上面驮着成全。
一场秋雨一场凉,秋天的清晨格外寒冷,更何况仍然飘着毛毛细雨的清晨。成全紧了紧身上的软甲,掏出了母亲一早给他准备好的髦披,冷得发红的手触到温热柔软的髦披时顿了顿,却把它塞了回去。
轿子里是身穿破烂喜服的糯米,那喜服凌乱地裹在她身上,稍微一动,似乎就能散开来,而且薄薄一层,不光容易走光,更是让她穿了像没穿一样,感到十分寒冷。
她急促地呼吸着,朝已经有些麻木的小手上呼着哈气,但冷空气让它们马上便又冷了下来。
曾几何时,自己与一帮小家伙们,就算也是穿得破破烂烂,但起码衣可遮体,大家一起挤在干草堆上取暖,聊闲,好不自在。
但现在她的大脑都马上要被冻得麻木了,不过她仍能清楚地记得自己昨天的所作所为——自己一定是疯了,才能那么盛气凌人地惹人生气,现在想想真的感到非常不好意思,现在这副模样也是罪有应得。
毕竟,她都已经和成天那样撕破脸皮地谈判了,所有辛辛苦苦摸来的东西都被收了回去,就连放在身上的也在换衣服时被强行拿走了,那根有故事的钗也不例外,唯独那枚一直被她攥在手里的铜钱。
她静心凝神,感受着它,似乎有一团温热的气流涌入了身体。奇怪了,怎么会是热气呢?从昨晚到现在一宿没睡,难道出现幻觉了?
看了一眼手里的铜钱,她突然发现在古字的那个“口”里好像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那缝隙中似乎有一点金光闪过。
“你还好吗?”成全拉开轿帘,问道。
轿子似乎停了下来。
糯米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收起铜钱,抱着胳膊搓着,也不回话。
成全看着这个缩成一团,几乎有些衣不遮体的少女,眼睛下意识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有些心疼,但是也无法改变已经死心的父亲的命令。
糯米拽了拽腿上往下掉的布片,两人面面相觑,成全尴尬地挪开视线,有些被口水呛到了,道:“那个,我……对不起……”说着,把手里的髦披拿给糯米,糯米接过髦披,毛茸茸的毛草温暖了她的神经,大脑似乎恢复了思考能力,回暖的感觉让她舒坦的呼了口气。
她拉住正欲离开的成全的衣角,低声道:“谢谢,还有,昨天的事我很抱歉,我……我不是故意说那样的话的,我很抱歉。”
成全保持着离开的姿势一动不动,没有看向轿子让他倍感遗憾,此刻的糯米是什么表情呢?他很好奇,因为此刻虽然寒风凛冽,冷雨淅沥,但心却是暖暖的。
糯米不好意思地盯着他红彤彤的手指,沉默半晌,成全的声音从轿外传来:“没关系。”
糯米松了口气,轿子外面传来了另一个脚步声,那人走到近前,道:“该出城门了。”
是王珉的声音,成全应道:“嗯,知道了。”
少顷,传来了王珉催促的声音:“大少爷?”
糯米这才发现自己还抓着他的衣角,马上松开了手,成全抓着那只手,笑了笑:“走吧。”
看向慢慢打开的城门时,那轻松的笑容已经不复存在。
城墙上站满了手持弓箭的士兵,数个站在高处的士兵正紧张地眺望着那晦暗不明的远处。数十丈高的城墙下那硕大的城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一对士兵包围着一顶轿子,慢慢地走了出来,一直走到一处壕沟前,才停下脚步。
“怎么又停下了?”糯米紧了紧身上的髦披,心里也有些紧张。
过了半晌,她终于耐不住性子,悄悄撩起轿子一边的小帘子,偷偷打量着周围,他们停在城门前五十米的位置,城门半掩着,好像随时准备关上。身前却挖有很多深坑,还摆着许许多多的绊马索。
而他们几人就在城前等待着,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出府时,天都还是黑的。到城门时,天才刚蒙蒙亮,这时却已经完全亮了,糯米看向东方,没过多久,太阳便露出了头,而且很快地升了起来。
在太阳亲吻的地平面上,几个黑点被日光反衬地更加明显,她一开始以为是树,定睛看了半天,才发现它们越来越大,似乎在慢慢的靠近这里。
走得近了,才发现是几批疾驰的骏马。这时,城墙上想起了弓弦满张的声响,弓箭手目不转睛地指着这些策马而来的不速之客。
待六匹骏马跑到离轿子不足百米处停下时,站在瞭望塔上看向远处的士兵才朝着一个领军打了旗语,弓箭手这才收起了弓弦。
那六人缓缓走向轿子,还有相当距离时,糯米就发现了走在打头位置的周临——他们来接她了。
周临六人全都穿着银光闪闪的厚重铠甲,一副君临大敌的样子,不过只有走在最前面的周临身上系着一件血红色的披风,在黎明阳光的照射下,闪着惊心动魄的血光。
她认命地放下帘子,等着接下来的事情发生。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不远处停下。
周临波澜不惊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成将军的诚意不足啊,亲爱的女儿出嫁也不给些像样嫁妆吗?”
成全从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道:“答应的,我们当然会兑现,不过那可是相当丰厚的赔礼,还请周统领多派些人手来搬运啊。”
周临爽朗地笑笑:“那还请热情好客的成家多招待啊。”说着吹了声口哨。
结果什么都没发生,尴尬的沉默中成全皱了皱眉毛,难道他真的像空手套白狼?还想吹口哨吓唬人。
没过多久,一阵细微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渐渐越来越大,最后像奔雷从天上滚下,成全的汗都要下来了,但是仍然什么都看不见。
不过城墙上的弓箭手再次得到了指令拉起了弓弦,他们听命地平指着远方,但他们也什么都没看见。
只有站在高处城墙几十米的瞭望哨上的士兵才能知道,是什么发出了这样的声音——那是一眼仍然望不到边的黑压压的骑兵,他们从四面八方狂奔而来,又在弓箭的射程外立马静待,默默地集结着。
成全的冷汗下来了,他和王珉互视一眼,王珉对他点了点头,成全这才面色严肃地对周临说:“我们向来说到做到,希望周统领也能信守诺言。”说完,一抬右臂。
弓箭手再次放松了弓弦,城门被拉得大开,一个个推着满载装满东西的麻袋的货车被士兵们一个个推了出来。
等到所有货车都被推出来后,太阳已经整个露了出来,雨早就停了。糯米感觉有些热,把髦披放在了一边,她在轿子里等得都不耐烦了,却又被这气氛弄得紧张的睡不着。
她站了起来,在狭窄的轿子里伸了伸腰,这时,轿子突然被抬了起来。因为是后面的轿夫先抬起了轿杆,所以她便一下失去了中心,从轿子里掉了出来,跪在了地上。
她仓皇失措地试图把七零八散地衣片乎到身上,但是仍有些春光露了出来,就在衣服面临崩溃时,她突然感觉自己凌空而起,原来是周临把她抱了起来,身上更是多了一件红色的披风。
他把身后的披风裹在她的身上,然后在成全的目光下把她放到了自己的骏马上,道:“想我了吗?”
糯米紧了紧披风,嘴角扬起一个明媚的弧度,道:“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