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件事值得聂庄三人庆幸。
在人满为患的越阳城,他们不用风餐露宿了。
这还得多亏于垚的帮助。
在得知明日半决赛的对手后,一行人便挥手作别,分散而去。聂庄三人本打算再去城外郊林露宿一晚,沈珺因此而嘀咕抱怨了半天。恰好与聂庄三人同行的于垚得知情况后,主动请示好意,表示愿意相助。
听闻此言,可没把沈珺高兴坏了。
之后,于垚领路在前,带着聂庄三人,绕过几条街巷,来到了景福酒家。
于垚只是随便与酒家的掌柜说了几句,客房一事便有了着落。
即便聂庄隐隐猜到了一种可能,但在询问过后,仍旧吃了一惊。
于垚之所以能够让景福酒家提供三件上等客房,是借着其师父的名号。
而于垚的师父,正是昨日有过一面之缘的葛朗。
四人一同走向后院的百福楼,去往客房。
跟在后面的聂庄看着于垚的背影,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这才开口问道:“这么说,焦星子也是葛先生的徒弟?”
此话一出口,聂庄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废话。
在这之前,也就是今日午时同一桌吃饭的时候,于垚早就说过,他与焦星子是同门,那么葛朗自然也是焦星子的师父。
于垚哈哈一笑,坦白道:“其实我师父共有五位弟子。除了我以外,其中两位,你在今日早上便已经见过了,大师兄焦星子和三师哥许煜昇。我排行第四,至于另外两个,都是母老虎,凶的不得了。一个叫梅姑苏,另一个叫苏瑾。前者是二师姐,外号梅姑。后者是五师妹,我们都喜欢喊她苏泪人,长得一副娇滴滴的柔弱样,芝麻大点的事儿也能哭得跟什么一样,可实际上要真是发起飙来,连我师父都怕得闭门不出。”
纸千鹤露出了一个傻笑脸。
沈珺掩嘴而笑。
聂庄有意无意地朝沈珺看了一眼,眼神复杂。
但意思却很明显——这里好像也有一头母老虎。
沈珺察觉到聂庄的眼神,哪里看不出其中的端倪,立马板起脸,狠狠地在后者的手臂上掐了一把肉,怒瞪双眸,杀气腾腾。
瞧瞧,略施小计,这不就原形毕露了?
聂庄拍手打掉沈珺的报复,又向于垚问道:“既然你还有其他同门,为何招生大会不一起组队?”
于垚笑答道:“当初本来是想着一块到同一个报名测试点的,这样的话,在一起的可能性也大些。可是师父不让,叫我们分开比。一开始我也奇怪,五个一起不是更好嘛,可师父就是不说缘由。”
聂庄淡淡哦了一声。
后院的环境静谧,红枫一片,百福楼座立其间,仿佛火海中的楼宇。每一阵夜风习过,枫林飒飒,惊扰了准备入眠的虫鸟,涧水潺潺,哗啦啦的流水声好似女儿家的轻笑,笑那夜间风儿的孩脾气。
此处的静幽,与外边的喧嚣鲜明对比,而且周围不见一个人影,只有四人的脚步声与谈话声。
沈珺好奇问道:“这里人好少。”
于垚摘下一片红枫叶,转悠转悠,笑道:“那是自然。十字门是景福酒家的东家,而这座百福楼一般不让宿客住房,只有持有十字门的令牌才能入住这里。”
像这种事很常见,其实每个门派在某些地方便会有特定的落脚点,图个方便。
沈珺点点头,无所讶然,随之问道:“请问,葛先生是哪个门的门主?”
“文字门。”
于垚脱口而出,又想了想葛朗的外貌,补充道:“其实看我师父那副书生样就能猜到了。”
沈珺回想了一下昨日的场景,的确如此,不论是谈吐亦或是举止,一派文质的书生气,继而道:“话说起来,我们昨日还和你们师父见过。”
于垚转过身,微微惊讶,疑声道:“哦?”
沈珺将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
于垚诧异道:“还真是怪了,我师父一向脸皮子薄,不怎么主动接见外人,想不到他居然会主动叫丝竹去邀请你们。”
闻言,聂庄面露疑色,出声道:“你师父也住在百福楼吗?”
于垚摇摇头,回道:“嗯。不过昨日他便出去了,说是有事要去办,过几日回来,叫我们几个招生大会比完后,在这里等两天。”
聂庄开玩笑道:“之前你说百福楼不让宿客住房,可你借着葛先生的名义,让我们三个外人入住,难道不怕他事后说你?”
于垚嘿了一声,摆摆手道:“没事。虽然我师父不怎么接见外人,但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何况昨日他既然都主动邀请你们喝茶了,那么就说明有示好之意,哪怕知道了,肯定也不会怪罪。”
聂庄若有所思,直到现在,他仍旧猜不透为何葛朗会有示好交友之意。
随后,四人边走边聊,登上楼梯,便各自到自己的房间歇息去了。
聂庄进入房间后,拿起毛巾脸盆到楼下去打水洗脸,顺便擦拭一番。
一滩清水洗脸,整个人瞬间神清气爽。
聂庄捧着毛巾仔细擦了一遍,而后看了看周围,望向百福楼,心想怎么只有他们四人的房间灯火亮着,按道理来说,于垚另外四个同门也住在这儿,为何见不到人?
红枫林的小道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你是何人?”
声音细腻,显然是女的,可却有些漠然。
聂庄转过头望去,红枫林下,一黄一紫正朝这边走来,一高一矮,其中一人腰间佩有一把剑鞘,饶有女侠的风范。想来这两位应该就是于垚的二师姐梅姑苏和五师妹苏瑾了。
还不等聂庄开口打招呼解释,个子较高的梅姑苏颦眉冷脸,一步迈住,凛然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聂庄的嘴巴才刚张开,咽喉中的话还没到嘴里,又给塞了回去。
“你究竟是谁?”
一连三问,衔接无缝,哪有给人答复的余地。
聂庄本还有话要说,可是看到梅姑苏的寒冷眼眸,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暗叹果然如于垚所说的一样,凶的不行。
噌。
清亮的拔剑声。
梅姑苏见聂庄不肯回答,心生警惕,尤感来者不善,于是一言不合便拔剑相向,直指后者的鼻梁。
“快说,你来此有何目的?”
一脸寒霜的梅姑苏寒声道。
聂庄嘴巴再次张开,结果又不得不闭上。
“你不说的话,等会儿梅姐姐可要把你剁了喂狗!”
个子较矮的那位娇滴滴小姑娘抬起手臂,手指聂庄,势气凌然,语色坚定。
聂庄正想解释来着。
然而梅姑苏突然转头对苏瑾说道:“小苏,瞎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把他剁了喂狗?”
“那个……”
聂庄总算吐出两个字眼。
梅姑苏手中剑柄向前逼近三寸,距离掌握得恰到好处,再次警告:“别动!”
聂庄乖乖地举起双手。
“你是谁?”
“聂庄。”
“怎么来到这里的?”
“于垚带我来的。”
“于师弟带你来的?”
“对啊。”
“他人呢?”
“在房间里。”
梅姑苏见聂庄的表情不像撒谎,视线朝百福楼瞄去,随即道:“小苏,你去楼上看看于垚在不在。”
苏瑾看了聂庄一眼,迅速小跑上楼,进了于垚的房间。
聂庄与梅姑苏干瞪眼。
“二师姐,你回来啦?”
于垚从房间走了出来,探头一望,瞧见楼下梅姑苏的身影,喊了一声,便与苏瑾匆匆下楼。
于垚来到二人的跟前,急忙圆场,拉开彼此的距离,按下梅姑苏的剑身,笑道:“二师姐,这是我朋友,没地方住,所以我才带他来这儿的。”
梅姑苏收好剑,侧了于垚一眼,没好气道:“你朋友?凭什么你这些乱七八糟的朋友没地方住,就得带到百福楼来?”
于垚知晓梅姑苏在担心什么,赶紧解释道:“二师姐,你别担心了,聂庄他们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不会有事的,我对天发誓。”
说着,还朝天竖起了三个手指头。
梅姑苏抓住了于垚话中的语漏,质问道:“他们?”
于垚朝身后的百福楼指了指,理所当然道:“对啊,楼上还有两个人。”
梅姑苏眼神一冷,手已经握住剑柄。
于垚和聂庄吓了一跳,匆促地后退了两步。
没几句就准备拔剑相向,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这会儿,二楼房间里的沈珺和纸千鹤听到了楼下的说话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站在走廊上,问道:“聂庄,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们在聊天呢,你们先回房歇息去吧!”
聂庄转头朝楼上喊了一句。
沈珺和纸千鹤果然走了回去,全然不觉。
一片安静,只听得到树叶的摇晃和蛐蛐的名叫。
一阵清风吹动了地上的红枫叶,在四人的脚跟悠悠打转。
气氛相当古怪。
良久,梅姑苏方才放松下警惕的心,松开握住剑柄的右手,道:“小苏,我们走,回房间去。”
擦肩而过时,梅姑苏冷淡地看了聂庄一眼,显然提防之心依旧不减。而苏瑾故作恶狠狠的模样,挥了挥小拳头。
聂庄与于垚松了一口气,拍拍胸脯,一同回望了一眼朝一楼房间走去的梅姑苏二人,随后彼此相视一眼。于垚先说道:“你别在意,我二师姐就是这样,疑神疑鬼,防人之心太强,连我师父也这么说过。”
聂庄摆了摆手,示意没什么,道:“女子只身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你理解就好,那我先上楼休息去了,你也早点睡,咱们明天还要比试。”
于垚拍了拍聂庄的肩膀,随之上楼而去。
聂庄看了看百福楼。
起先他以为于垚的同门已经早早入睡了,可看目前的情况,应该还有两人没有回来。
焦星子和许煜昇哪儿去了?
聂庄又朝枫林小道的尽头望去。
“可能在外面还没有回来吧。”
然后,聂庄再作洗漱一番,捧起脸盆上楼睡觉去了。
夜深了,幽静的红枫林的颜色在夜色中尤为突出,片片飘落而下的叶片在地上铺上了一层橙红的地毯。
小道无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