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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妙手回春

2016-09-04发布 3695字

一片乌云不知何时遮住了月亮。

月黑风高下,一车一马飞快地在街路上奔驰。一只老鼠正想着要趁这漆黑的夜色穿街过巷,可那细细的前爪刚刚踏上光滑的青石板,便被不远处滚滚而来的车马声吓得缩了回去。抖了抖身子,它一回身窜到路边的草丛里,三跳两晃不见了踪影。

“什么人?不知道宵禁吗?这个时辰还敢来皇宫门前!”吆喝着嗓子,一名羽林军校尉挡住已停在东华门下的这一车一马。

仰望了一眼高大的东华门城楼,张中秋飞身下马,来到那校尉身前道:“我是毅王府二殿下,有事进宫,要见圣上。”

“宫门已关,任何人不得出入。有什么事明早再说!”粗狂的声音透着蛮横,那校尉仿佛根本没把这个所谓的二殿下放在眼里。看着眼前横眉立目的大个子,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把上。

唯恐中秋气盛误事,毅王和睿王忙从后面的车里走下。来到校尉跟前,睿王掏出腰牌,飘逸一晃。

看见银牌上刻着“睿亲王铭”四个字,方才还赖在羽林军校尉脸上的悍戾无礼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忙换上一副谄媚笑脸,他赶紧单膝跪倒:“卑职见过睿亲王殿下!”

收起腰牌,睿王轻轻将欲待发作的中秋拉到身后:“起来吧!本王与毅王进宫,有事要禀明父皇,你速速打开宫门,放我们进去。”

校尉起身,脸上虽还带着笑,可语气还是不可商量:“恕卑职不能从命。圣上严旨,宫门一闭,任何人不得出入。还请王爷见谅。”

皱了皱眉头,睿王似乎也压不住火了。指着校尉的鼻子,他高声呵斥道:“现毅王世子昏迷不醒,命在旦夕。我等进宫面圣是要请朱御医诊脉。若有迟误,一旦世子命陨,你吃罪得起吗?”

“这……”

看那校尉的眉间还挂着深深的畏缩逡巡,毅王的火气也直撞头顶。快步越过睿王和中秋来到校尉近前,他怒而骂道:“混账东西!我等区区三人,又是陛下至亲,还能谋反不成?出了事,我一人担着,与你无关,速去开门!不然明日着羽林军统领将你拿了,满门抄斩!”

瞟了一眼面前金刚怒目般的三人,那校尉不敢再饶舌,忙跑去命人将宫门打开。略微舒缓了一下焦急的心情,三人也不敢怠慢,催马驾车直奔英华宫。

天德门前,中秋急匆匆下马叩打门环。良久,门开了道小缝,一小太监露出脑袋,看见门外三个黑乎乎的影子,他原本就尖细的声音此时更添些许惊慌:“你们是谁?皇上已经睡了,你们干什么?”

忙将腰中银牌取下,毅王略显恭敬地递到小太监眼前:“我乃毅亲王,有要事要见皇上,望小公公速去通禀。”

借着手中一丝微弱的烛光,小太监看清了眼前腰牌上的字。这么晚了,没有圣旨的三人能通过重重把守的宫门来到皇帝寝宫外,想必一定是有大事。可皇帝已然安置,自己这个刚刚调到英华宫伺候的守门太监又怎敢擅自去惊扰呢?

难为情地看了看急不可耐的毅王,那小太监摇了摇头:“皇上已经睡了,奴才不敢惊驾。”

事情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担心拖得久了中元性命难保,睿王忙掏出一定金子交到小太监手中道:“人命关天,烦劳小公公将皇上唤醒。若皇上怪罪,自有睿王我替你说情,保你平安无事。”

“千岁稍等,奴才这就去通禀。”沉甸甸的金元宝似乎让那太监紧皱的眉头松了一松,躬身一诺,他忙朝寝宫跑去。

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天德门大开。一干太监宫女分立两旁。先前那名小太监又至近前:“圣上有旨,宣毅亲王等觐见!”

三人听罢,忙整理衣冠,迈步入宫。

龙椅之上,至武帝披着一件小袄,哈欠连天,待三人行完大礼,便沉声问道:“深夜至此,何事?”

中秋近前一步,将中元吐血昏迷一事奏明。听了中秋的陈情,至武帝那满面的倦意霎时间消失在苍老的脸上。

愣了片刻,他大惊不矣:“昨日还好好的,还陪朕喝了一下午的酒,怎么今天就成这个样子了呢?”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没人能说出来此事的前因后果。

盯着忽然打了一个酒嗝的毅王,至武帝不由得怒火中烧。拍了拍案上的龙胆,他厉声道:“败家子儿!是不是你又打骂朕的孙儿了?”

见龙颜大怒,刚刚涌在头上的酒劲蓦然被毅王压了下去。跪倒在地,他一脸的惊恐:“儿臣没有!父皇冤枉儿臣了!”

“冤枉?你平日里无事只顾饮酒取乐,未曾关心过你儿子半分,幸得几位师傅还算尽心,把朕的两个皇孙教导得文韬武略。今日元儿生病,你万难逃脱干系!”至武帝越说越气,紧握在手中的龙胆仿佛随时会飞到毅王的头上。

见此情景,睿王忙打圆场:“父皇!中元贤侄病入膏肓,命在旦夕。前有太医院值班院判来诊脉,但无能为力。现只有请御品太医朱世玉出诊,或许有转机。”

敛住怒气,至武帝恍然大悟,忙令太监去龙图阁传朱世玉出诊。匆忙谢过恩,三人紧跟着太监复出天德门。毅王与太监上了马车,睿王在前驱驾,中秋仍骑着快马,一行人急匆匆地赶奔龙图阁。

李王妃和小楠及一干丫鬟婆子一直在中元房里苦等,几近子时,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小楠闻声,急忙走到门前,只见中秋匆匆进来分开众人。在他身后,满面焦急的毅王和睿王领着一人大步而来。

那人五十岁上下,身材不高,一身医官打扮。虽一眼认出裹在人群的李王妃,可他来不及寒暄便直奔中元床前。坐在床前的一把椅子上,先瞧了瞧中元面色,他又伸出三根手指搭在中元的腕子上。片刻,他侧目对中秋道:“烦请二殿下端一盆清水来。”

还未等中秋动身,小楠便吩咐几个小丫鬟去打水。不一会儿,一盆清水放在那人身前。众人屏住呼吸,只见他从随身的药箱内取出一根三棱针,扎进中元的十指尖,又将血滴在盆内,而后用药棉把破口按住。

少顷,中元一阵咳嗦,紧接着呼吸便急促起来。那人见状忙扶起中元,敲打他的前心后背,待呼吸平稳顺畅后,又将他放平。众人见中元还有气在,便稍稍安心。

摘下风帽,那人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起身对毅王道:“毅王千岁,世子爷急火攻心。方才下官用十宣放血之法,给世子爷开窍泄热,活血化瘀。现世子爷已无大碍,只需差人悉心照料即可。”

听到中元无性命之忧,屋里所有的人都不禁松了口气。看着喜极而泣的李王妃,小楠更是哽咽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毅王也是欢喜得不得了,拱手一礼,一股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朱御医妙手回春,真乃华佗在世。本王在此谢过了。”

随即他命人取黄金百辆赠给朱世玉。

“下官既食俸禄,理应尽心尽力,王爷不必如此。”看了看那几颗沉甸甸的金锭子,一脸惶恐的朱世玉连忙推辞。

毅王不肯,执意要给。朱世玉推辞不过,只好收下,随后写下一药方,交予中秋。

接过来看了看,迷茫的神情蓦然浮现在中秋的脸上:“呃……照这上抓药?”

朱世玉点点头:“每日早晚各服一次,不需半月,定能下床。”

“给小楠吧。”未等中秋将药方收起,害怕儿子毛手毛脚误了事的李王妃忙在一旁沉声说道。

从中秋手里拿过药方,小楠如视珍宝般小心翼翼地将它仔细揣好。

见一切妥当,先前的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在李王妃的心中一扫而光。来到朱世玉面前,她渐渐安稳的面容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笑:“多谢朱御医,元儿若是大安,我还有重谢。”

“不敢!不敢!方才下官为治病救人,失了礼数,还望王妃见谅。”退了一步,朱世玉倒身欲拜。

李王妃忙将他拦下:“你救了我儿一命,我谢你都还来不及,又岂能怪罪?”

“王妃折煞下官了,”朱世玉将风帽戴上,声音沉稳,“我一月有二十日在龙图阁值守,为的就是圣上与各位王爷有所差遣时,能及时赶到。今能治好世子爷,也算不负皇恩。”

王府众人又与朱世玉客气了一阵。见夜已深,毅王便吩咐小厮用自己的车马将朱世玉送回。

看着小厮领着朱世玉转身而去,李王妃悄悄把小楠拉到一边:“好孩子,元儿就劳你费心了。我知道你心细体贴,必不会辜负我的。”

“王妃放心,我一定悉心照料。”迎着李王妃期许的目光,刚刚惊魂已定的小楠一脸的坚毅。

又嘱咐了中元房中的婆子老妈一番后,李王妃才和毅王、睿王等人一起出去了。

恐旁人照顾不周,小楠彻夜守在中元身旁,并未合眼。次日一早,见中元还未清醒,她便拿出药方,打发一小厮去济世堂抓药。丫鬟婆子进来,让小楠出去洗漱用饭。千叮咛万嘱咐一番,小楠才带着牵挂之心走出屋子。

打水净了面,又到厨房胡乱地吃些东西,刚想坐下眯一会,却见小厮拿着药回来了,想起昨夜王妃的嘱托,小楠放心不下旁人,便亲自去煎。

熬得了药,小楠来到中元榻前,见他还是昏昏睡着,心下犯难:昨夜朱御医临走时交代得清楚,此药每日早晚各服一次,可现今他牙关紧咬,不能张嘴,如何是好?

旁边一老妈子见她犹豫,便一把拿过药碗,脸上尽是轻蔑的神情:“年轻就是年轻,每月拿着五两月例银子,这时候倒没辙了。”

身为世子贴身丫头,小楠在王府中的地位比那老妈子高出许多,见她这么说话,本想训斥几句,但想到她或许有些手段,便忍了下来。

那老妈子拿过一只汤匙,将匙柄探入中元口中,微一用力便硬生生地把嘴撬开,而后用小勺一点点把药汤灌入。待汤匙拿出,小楠见匙柄处竟隐约有些血迹。

难不成是弄破了?虽然心中作痛,但见除此也别无他法,小楠便由着那老妈子去做。

灌完汤药,小楠命丫鬟婆子出去伺候,仍自己一人呆在房中守着。

捱到天黑,又到吃药之时。她自己悄悄出去熬好了药端了进来,见中元仍是牙关紧锁,不由眉头一皱,有心想叫那老妈子进来,可又怕被她小看,便一狠心,喝了一口药汤哏在嘴里,用舌尖启开中元唇齿,将药水吐入口中,如此数次,直至喂完。

唤人进来将药碗拿走,小楠又是自己一个人呆在房中。忙碌了一天一夜未曾入睡,这会她怎么也熬不住了。坐在椅子上,一阵抵挡不住的睡意让她手拖着下巴打起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