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光、临影已拜入浪子昆泰门下足有月余。
两兄弟这些日子没少得了师尊指点。他们被浪子带着,先把所有能炼山大市找到的好酒痛饮个遍,成功在所住军帐外边堆出一座酒缸山!昆泰又领着两位“高徒”逛遍了炼山大市名头最响的几大青楼!气得香仪元帅三锤头就把昆泰夯进了地里!怒骂:“你这个酒桶要是下个月还如此,就带着两个徒弟一起滚蛋!”
其实临光、临影一开始也对师尊的这番教导心存疑虑。无奈昆泰告诉他们:“别想着只凭什么勤奋上进就能创出一番大事业。在七叶世界,胸怀大志却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好汉,简直数不胜数。所以啊,趁活着要对得起自己,顺便搞清楚生存的界限。若不砸烂心中的条条框框,早晚要死无葬身之地!好男儿欲要纵横四方,就要敢为他人所不敢,敢做他人眼中的异类!”
两兄弟早知道这个师父是出名的浪荡形骸,行为举止都大异常人,又架不住昆泰五迷三道间,一番前言不搭后语的大道理“说教”,干脆把脑瓜一扔,也不管自己介不介意,一切全听师尊吩咐。
可一个月了,本事到现在都一无寸进,两兄弟心中也难免直犯嘀咕,这浪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把他的能耐传授自己?
这天再见师尊,浪子昆泰依旧喝得东倒西歪,似乎全不记得香仪那一顿暴搓——甄有镖军大元帅已经发话——若三人还是这般胡闹,定要扫地出门!可浪子今天仍然没一点要指导徒弟走上正轨的意思!
两兄弟实在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心中着急。等到昆泰再次抱着酒桶跌坐在他们面前,临光终于忍不住询问起师父对他们的培养计划,可接下来昆泰的反问让兄弟俩很是摸不着头脑。
“酒喝好了?”
“好了……”
“温柔乡也不温柔了?”浪子一脸坏笑。
“我兄弟俩大仇未报,不敢纵情声色!天天盼着师尊教授绝学!只是弟子鲁钝,不明师尊您栽培至今的用意,还望师尊明示!”
临光说完,仰起头死盯着师父的双眼。二人较劲似的互相瞪了半天,昆泰先撇开了视线。他抱着酒桶又大灌几口,忽然起身大喝一声:“好”!
还不等两兄弟为他这一声好心生欢喜,昆泰猛地化成一只大鸟,两爪分别抓住一人一鹰,扶摇直上九天!这鸟的形体比临影大了十倍有余,一身金色翎毛宛如金铁打造的铠甲!威风凛凛的巨鸟一抖翅就是数十里,等两兄弟被凌空抛下时,竟然已经到了㞭㟶峪西南!
昆泰不知用了什么手法,两兄弟跟石头似的直往下掉!耳边呼呼风声吓不着巽空绝出生的天之骄子,可穿过云层后的巨响和火光就是另一回事了!临光、临影低头一看狼烟四起的大地,一队㞭㟶巨人、灵兽族混编的军队正与另一队相貌古怪、不知来历的家伙拼命厮杀!
这里是战场!昆泰怎么想的!?这不是谋杀吗!?
再犹豫,兄弟俩就要落入交战最激烈的地方了!临光抱住临影,一人一鹰斜着掠过战场上空。那些奇形怪状的异族毫不客气就对两兄弟一通狂轰乱炸!㞭㟶族一方以为援军已到,抓住时机向对面的敌人发起反扑!一时间各种能量充斥天地,炸得临影根本无法稳住身形!
两兄弟再不敢低空飞行,又无法落地,只得赶紧拔高!混蛋浪子已不见踪影!那就意味着他们必须在这个修罗场中自力求生!临光、临影从战场上飞快兜了一圈,急急落回友军阵线后方。但即便是后方,也是土崩石溅、流弹横飞!
好在临影选了一处弹坑藏身,两兄弟才能喘息片刻。再小心翼翼冒头观察,他们才真真切切感受到战场的惨烈!不时有身影倒下,有人被炸得残躯断肢四处纷飞!但比起抱着捡回来的胳膊、蜷缩成一团啊啊惨叫的溃兵,和拖着内脏在血水中爬行的半截身体,死了反而很幸福……
这根本就是活地狱!
一瞬间,他们好像明白昆泰之前所作所为的用意了。闹市青楼的精彩温柔,开怀畅饮的喧嚣热闹,是只属于幸存者的嘉奖!所有的畅快恣意都是为下一次生死厮杀的准备!一旦身死,生活中所有的美好,所有的抱负都再无意义!这就是镖军生活的真实面目!
眼前一切与昨天轻纱红帐、扶酒狂歌的景象,对比实在太过强烈!这激起了两兄弟最强烈的求生欲!唯有突破这生死关,才能回到女人温暖的怀抱,再品尝那些多姿多彩!兄弟二人坚定的对视一眼,齐齐大吼一声跃出弹坑,跟随㞭㟶族勇士一往无前地奋力向前!他们只当周围弥漫的血性气息是最浓烈的酒,只当被尸体绊倒是喝醉了脚底不稳,只凭着一股狂猛意气往可能活下去的地方玩命狂奔!
这不是族中点到为止的比试,也不是小股复仇,一开始兄弟俩见到敌人时几乎慌不择路,可身边奋力战斗的㞭㟶族和灵兽族渐渐影响到他们!两兄弟也捡起武器跟战士们一起投入厮杀!魂能几级在这样的乱斗已无人在乎,直面生死的勇气才是活下去的依仗!两兄弟凭借魂体相连的默契,竟然真的干翻了几个异族!
生死相博持续直到血日西斜。㞭㟶族、镖军虽骁勇善战,无奈对方的数量远远超过他们!站着的人越来越少,最后竟然只剩下临光、临影兄弟和寥寥的幸存㞭㟶战士。两兄弟的气力、勇武都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份份减弱,渐渐只能凭借生存本能勉强挣扎!眼看局势即将无可挽回,就在他们彻底丧失生之希望的关头,一道金光穿过冲天的狼烟直贯而下,伴着一路的风吼雷鸣!等那巨鸟不紧不慢地穿过硝烟战火,振翅飞向两兄弟,他们周围仅剩下一片彻骨的死寂……
就像临光、临影第一次落入战场时的逆向回放,他们随着金色巨鸟不断攀升,地狱的血与火在脚下远去,很快隐没在云层之后……回到甄有路上,两兄弟精神一松才感到极度疲惫,不知不觉就都沉沉睡去。
再睁眼,临光忽然发现自己还跪在镖军营地帐内,昆泰还坐在老位置喝他的酒。临光急忙回头,弟弟临影仍呆呆向前看着,而兄弟俩身上都干干净净,哪有血战一天后满脸硝烟的惨象?
“这到底是……”
临光没问完,就听见昆泰说:“今天教得够多了,睡吧~”
之后的大半个月里,临光、临影都如同活在噩梦里!这次生死经历虽然只是浪子用邢典招数制造的假象,可实在把兄弟俩吓得不轻!他们夜不能寐,每每见了师尊拿来的肉食,都呕吐不止,好像要把五脏六腑全倒出来!虽然两兄弟以前也经历过重重追杀,却根本不曾想到镖军世界的真实一面竟然如此残酷!如今他们才真真正正明白了自己究竟选了一条什么道路。令人费解的是——按说浪子肯定有办法消除他给徒弟造成的精神后遗症,可偏偏他就袖手旁观,任由临光、临影自行恢复。
等到次月最后一周,憔悴不堪的两兄弟终于摆脱了噩梦和可怕回忆的纠缠,下定决心似的来见师父。
昆泰还是一副懒散模样,完全不在乎之前一场震撼教育给徒弟们的巨大刺激。开头他又问了原先那两句话:“酒喝好了?”“温柔乡也不温柔了?”
可这次两兄弟的回答却完全变了:“没有!”“不会!”
浪子昆泰这才满意的看向两位徒弟,说了一句让临光、临影期盼已久的话:“嗯……这~~才是我要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