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遮天,凉爽的微风取代了临夏的燥热,可天气实在不怎么样,将近正午的时候,迎来了蒙蒙细雨。
由于台试仍在进行,半成以上的人全跑去观战了,故而越阳城的街道上人影不多,酒家的座位也空。聂庄一行人就近找了一家酒楼,包下一间雅厢,一顿酒菜饱腹过后,便又返回演武广场。
去时十人,来时却少了两人,源于刘兆和姚胜春吃过饭后,便结伴离去。
即便是午时时刻,三十一块擂台的台试战况依旧如火如荼。
聂庄、沈珺和纸千鹤三人作为被郦王府通缉的对象,反倒一点觉悟也没有,逍遥自在,观战亦然津津有味。
不过情况确实如此,时下昆仑派于越阳城举行招生大会,八方人士汇聚一方,人多的前提下,要动手抓人不太方便。
聂庄正是意料到了这一点,故而并不担心,他目前所关心的事情是如何让自己的队伍闯进十强,而返回演武广场的目的有两个,其一为了了解一下接下来台试的情势,再就是等候酉时明日台试队伍抽签配对的名单公布。
如今队伍有了于垚和陈伟涛的加入,整体实力陡然提升了一大截。
按理来说,这是一件值得欣喜之事,可文楠等人对此次招生大会台试作出的分析,令得聂庄心神绷紧了起来。
八人站在演武殿一处视野相对广阔的地方,眺望而去,十七块擂台的比试情况一览无余。
最先开口说话的是文楠,他漫不经心地望着一块擂台的战况,嘴上说道:“据说,此次召开的招生大会吸引来了很多实力强横的队伍,比起往年还要厉害。我和海棠谷比试的场地是甲字二号擂台,在我们二人和队友上台之前,有四场台试,其中一场台试出现了一支强队。虽然那支队伍只有三个人,但实力最低的人也有三品实力,而最强的那人更是一品,名叫武将,另外两个分别叫武平和武闲。这三人正是渝州宝鸡的武氏三兄弟。说到这里,不得不承认,尽管同为一品境,可若是真在台上遇见了,我也见不得有多少把握能赢得了那个武将。”
“武氏三兄弟也来了?”
陈伟涛乃渝州人氏,自然听说过宝鸡武家的名号,这个家族自南青建立两百多年来,走出过许多将才,因此而累积了不小的声名,而到了这一代子弟,更是出了平、闲、将三名可畏的后辈。陈伟涛怎么也没想到,武家三兄弟竟然会来参加昆仑派的招生大会,一般而言,在渝州像武家这种专事培育将种的家族,从中世出的子弟大多应该冲着天军院而去,毕竟这个门派是南青专门设立的一个特殊部署,历代名声显赫的将帅,十之八九出身天军院。
文楠点了点头,表示确定。
站在一旁的海棠谷摊了摊手,无奈道:“一开始我也吃了一惊,按照常理来推断,负有将种摇篮名誉的武家不可能会让他们三兄弟来参加昆仑派的招生大会,再怎么说只要再熬个三年的时间,到时候天军院就会在南青各地召开招生大会了。但事实即是如此,谁也不清楚原因是什么。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后面的台试中,这三兄弟极有可能会是我们将要遇上的劲敌。”
孤陋寡闻的聂庄选择默不作声,静静地在听,听了文楠三人的对话后,心想这个武家名声还挺大,居然连文楠和海棠谷都知晓。不过聂庄又想了想,再这么一无所知下去也不是个事,看来自己日后有必要恶补一些人文时事了。
于垚接而道:“话说起来,我在第七场台试结束后,准备和陈伟涛去找聂庄商谈的路上,遇见了我的大师兄焦星子和三师哥许煜昇。听他们说,在他们台试的场地,也出现了强队。大师兄他那个擂台见到的是一支六人的队伍,领队之人实力是一名半步二品,名叫肖霁。值得一提的是,这个肖霁是个女的,而她的队友也全是女的。”
聂庄等人微微惊讶,女风队参赛已是相当罕见,关键是领队的肖霁居然还是半步二品,那得让多少男的自惭形秽?
众所周知,女子修行起来往往不如男子,这是世人所公认的,世间没有多少女子甘愿损坏自身如若凝脂的肌肤,发奋图强地在拳脚上亦或刀剑上下功夫。然而在道术的很多方面上,女子却要比男子占据较多的优势。这也是为何修士男性居多,而术士反倒阴盛阳衰。
海棠谷惊讶过后,两眼放光,搓搓手,猥琐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会会这个名叫肖霁带领的队伍,输赢无所谓。”
文楠和耿直异口同声道:“瞧你这幅德性!”
海棠谷撇撇嘴。
于垚一笑过后,脸色恢复了凝重,继而道:“另外一支强队,是我三师哥那边场地的,不过人数只有两个人,却硬生生掀翻了九支队伍!”
众人眉目溘然张开,一番震惊。
一支队伍只有两个人,却击败了另外九支队伍,是什么概念?
唯有强悍无匹可以形容!
聂庄出声问道:“那两个人叫什么?”
于垚脸色流露出一丝厌恶,当即回答道:“季风,季雨。”
“风雨怨殃?!”
“竟然是他们?!”
“怎么是这两人?!”
三声的语色无比讶异,分别是文楠,海棠谷和耿直。陈伟涛先前与于垚同行,自然有所闻之。
聂庄茫然不知,为何要称他们为风雨鸳鸯?
沈珺瞧见聂庄脸上一无所知的表情,一猜就知道后者又犯迷糊了,故而挪步靠近,轻声解释道:“季风和季雨是兄妹,本是出身淮良的季氏大家。可兄妹俩却不伦相恋,被逐出家门,一直流浪在外。此事传开后,这些年季氏兄妹不断遭受世人的唾骂。你听到的风雨怨殃,不是鸳鸯,怨是怨恨的怨,殃是灾殃的殃。曾经有个文人以鸳鸯的谐音嘲笑季氏兄妹不知羞耻,后来又有人加了风雨二字。从此以后,风雨怨殃便成了季氏兄妹的代名。”
兄妹恋?
聂庄张大了嘴巴,不知该说些什么,像此类不伦之恋一向被世人所不耻,想不到会在昆仑派的招生大会碰上这种事。
沈珺接下去说道:“虽然风雨怨殃背负骂名,但不论是在武道亦或道术上,兄长季风所展现出来的天赋却是极高。天下榜的两个分榜,卧龙榜和雏凤榜上皆有季风的大名,而且两榜都是名列前十。不过妹妹季雨倒没什么厉害之处,只听说她会点武功,却不精湛,修习的火术也才五品道行。”
闻言,聂庄暗叹这个季风真真切切是为天纵奇才,竟然能够在卧龙榜和雏凤榜同时占榜前十名,类似这种情况极为少见,想来应该独有季风一人引领风骚了吧?
随后,聂庄认真问道:“你知道季风在卧龙榜名列第几吗?”
沈珺张开一只小手,五根手指头竖起。
见状,聂庄习惯性地用手托住下巴,思索着一些事,心想既然于垚的大师兄焦星子能以从二品境名列卧龙榜武评第九,那么排名第五的季风的实力应该是正二品,或者从一品,正一品可能性很小。
当纸千鹤听到风雨怨殃的时候,脸色略微有些变化,难得露出一抹思虑之色,就是不知在想些什么。
耿直面色变幻莫测,今年昆仑派的招生大会果然是强者如云,一想到柳珪亲口对他说的那句话,不免十分忐忑。当时耿直没多想什么,听闻柳珪说出的条件后,欣喜若狂,义无反顾地跑来越阳城报名参加了招生大会,谁承想闯入武试的决赛出乎意料的艰难重重,此时很是担心他能否挤进十强队伍。
聂庄正好看见了耿直的不安神情,抬手拍了拍后者的肩膀,平静地微微一笑,道:“耿大哥,别担心,有小弟我在。”
可是耿直依然叹了一口气,萎靡不振,如秋季的枯草一般。
聂庄又开口安慰道:“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进入武试的决赛即可,反正柳斥候又没说不能依靠别人的力量,何况台试本就是团体战,所以耿大哥你也别觉得心虚或是不安。”
耿直还是叹了一口气,心直口快道:“说真的,就怕饵衣会瞧不起俺。”
聂庄欲言又止,他对儿女情长不老故,因此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沈珺却朗声道:“这种事有什么好瞧不起的,若是单饵衣真心喜欢你,定然不会这般想法。她义父柳斥候能有今日,不也有得靠别人的时候?你要是能借助朋友的力量进入武试的决赛,那是本事,这说明你结交的人脉好,有什么好顾忌的,是你多想了。”
与人相谈的文楠忽然听到聂庄这边的谈话内容,转过身来,拍了拍耿直的肩膀,打气道:“耿兄,别想太多。柳斥候既然已经说了那句话,那么便说明他事先与单饵衣谈过。不然以柳珪的本性来说,谁敢染指他的义女,即是触碰他的逆鳞,哪能让你还生龙活虎地站在这里?”
听了伙伴的几番安慰之言,耿直开朗了一些。
海棠谷有点酸溜溜道:“要说起来,我他娘的真嫉妒耿直这家伙,此等美事居然让他给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文楠看了海棠谷一眼,即便交情颇深,可依旧不留情面,嘲讽道:“如果换作是你,我怕早些时日,我这个当朋友的就在关江给你捞尸了。”
海棠谷摸着左胸口,仿佛心受重创,嘴角抽搐,微颤的手指指向文楠的面孔,不停地喊着你你你。
聂庄等人哄然大笑,连耿直也开怀一笑,负面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之后,话归正题,文楠几人又继续谈论了一段时间。
陈伟涛下定论道:“不出什么意外,风雨怨殃、武氏三兄弟、肖霁的队伍、焦星子的队伍以及文楠你们,应该可以进入十强队伍。”
文楠却摇摇头,道:“此时下结论尚还太早了些,说不定后面会和他们这些人碰上,也说不定还有我们未知的强队出现。何况你们队伍的实力也不弱,不是没有挤进十强队伍的希望。”
不得不说,数百支队伍比试到最后,却只留下十支队伍,可以说招生大会异常的残酷。
于垚喊停此时的谈论,打岔道:“想那么多干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再说了,不打过一场怎么知道孰强孰弱。”
“有道理。”
聂庄插了一句。
陈伟涛转头望向聂庄,回想起了第七场台试的画面,神情复杂,摇头苦笑道:“此时想想,当初队伍各自介绍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小子有点不同,但没想到台上我和于垚最终竟然会败在你的手上。”
事情说起来,其实当时是于垚和陈伟涛大意了,反被算计。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他们二人没多少在意,如今队伍重组,互为队友,应当齐心协力才是。
可聂庄这家伙一点儿也不谦逊,毫不客气地道:“你们落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什么好奇怪的。”
聂庄说的是事实,所以说话的时候脸色平淡无奇。
这一点,陈伟涛和于垚也心知肚明。
但于垚听了聂庄的话后,有些不服气,哟呵了一声,笑骂道:“你真够嚣张的啊。”
聂庄笑而不语。
陈伟涛问到了关键点上,疑惑道:“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你的实力究竟如何?为什么我们看不出来?”
哪怕是耿直、文楠和海棠谷这些与聂庄相识的人,亦是对此感到困惑,这会儿纷纷望向了聂庄,希望可以得到答案。
陈伟涛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每位习武之人催动真元亦或运用内力发功之际,会散发与修为相符合的气势,然而聂庄在动手的时候,身上却没有任何气势涨动,与平时一般无二。对于此事,文楠更深有体会,前些时日魍魉与柳蕙天网大战之时,聂庄于几息之间杀死王宁三人,他就在当场。
聂庄不以为然道:“其实没什么,只是我的身体有些特殊。具体的情况,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关于诸多罕见的奇特体质之事,常有耳闻。
故而于垚和陈伟涛点了点头,未作追问。
对于聂庄的回复,文楠等人将信将疑,回忆当日聂庄模样的变化,知道后者的体质不同常人,虽有迷惑,但人家不想说,他们也不会多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聂庄表面上没有浮现什么异色,可陈伟涛的话猛然惊醒了他,心里已是翻起了惊涛骇浪,联想到曾经无名告诫过他的话,忍不住一阵发怵,暗忖道:那些人应该没有这么快就找上门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