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实不相瞒,我一直觉得自己长得很像汤姆•克鲁斯。”
“这就对了嘛!”皮特张点燃一根烟,惬意地抽着,“我不会看错人的,我可是中华第一星探。”
“可我的同学都说我长得像郭德纲。”
“那是他们鼠目寸光。”皮特张义愤填膺,“实话告诉你兄弟,我们找到你就是要打造你,把你打造成亚洲一流的影视歌巨星,人气超过李宇春,片酬高过刘德华。”
“太好了,我终于知道老天让我一直找不到工作的真正原因了,原来是安排我做明星。”
我兴奋地拉住皮特张的手,“兄弟,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开始行动起来吧。”
轮到皮特张疑惑了:“行动啥?”
“当明星啊!”
“哦,对!不过在当明星前,我们必须进行苛刻甚至残忍的培训,时间长达几个月,请问,你有问题吗?”
“绝对没问题,我其他没有,就是时间多,而且能吃苦。”
“好,为了让这个培训效果更好,我们将邀请世界顶尖的舞蹈、声乐、造型老师,为你量身指导培训。”
皮特张说得唾沫飞溅,“而你拥有这一切只需要付出一点点代价,我们的培训费原价八千八百八,今天你我如此有缘,给你八八折优惠,再抹去零头,你只需要付出七千元,就可以成为明日之星,怎样,你干是不干?”
“干,我干你老母。”
……
……
那天下午,我在上海的大街小巷一直游荡,四处打量,突然觉得很有意思,因为我发现这个城市的闲人特别多,别看每个人好像都忙忙碌碌,但谁真忙谁无聊一看就知道,或许这和我此刻也是一个闲人有关吧,总是可以更容易也更准确去分辨人群之中哪些是闲人。
比如前面那个背着公文包的胖子,看起来好像是个上班族,但没准儿刚被炒鱿鱼,否则哪里有心情在同一个地方晃荡了半个小时。
你再看他表情呆滞,显然在思考如何回去向女友交代,如何才能让自己的女人继续相信自己将来会出人头地,让她不要放弃他再给他一点儿时间去证明,当初选择他不是愚昧,不过,这可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啊!胖子,祝福你。
你再看那个穿着挺时尚,染着一头黄发的年轻女孩,我怀疑她是个小姐,现在是大白天,她无事可干,于是坐在街边晒晒太阳,心中或许在盘算晚上究竟是继续接客还是从良,如果继续接客自己身体是否吃得消,良心会不会继续受谴责,如果从良又如何获得丰厚的报酬去养活山区老家的弟弟和哥哥,她或许觉得人生是一场太艰难的选择,这些年她一直在选择中沉沦,她一点儿都不快乐。
还有那个中年男人,他哭丧着脸,显然是被自己的悍妇赶出了家门,手上的累累伤痕说不定是被自己老婆撕咬的印迹,曾经他以为那个女人会爱他一辈子,可是才过了三年就彼此嫌弃,因为生活太现实,曾经的激情早已荡然无存。
他没有太多的技能,也不善于钻营奉承,所以他一直无比尴尬地生存。他不能满足老婆提出的要求,哪怕只是吃一顿并不昂贵的西餐,所以他宁愿忍受老婆的辱骂和厮打,宁愿离家出走,憋屈得像个娘儿们。
我发现我身边不光闲人多且很有意思,就连这个城市本身也很特别,因为以前一直蜗居在校园里,和这个城市并没有太多的接触,上海对我而言还是非常陌生的,听不懂的吴侬软语,看不惯的石库门,拥挤的小弄堂,洋气的陆家嘴,有的太细腻我看不清,有的太遥远我看不见,有的太真实我融不进去,有的太虚幻我拔不出来。
我会留在这个城市还是回老家?我会不会在艰难的现实面前低头,为了生活改变自己的个性,放弃自己的梦想?谨小慎微,唯唯诺诺,成为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市民?和千万人一起,精打细算过着日子,娶个妻子生个孩子,用半辈子的积蓄买座房子,到老的时候才发现哪儿也没去,什么也没做,像个傻子?
那天我从中午走到傍晚,从阳光灿烂走到暮色四合,从精神亢奋走到筋疲力尽,从心情明媚走到情绪压抑,而头始终很疼,里面仿佛有一个不安分的小人,挣扎着要破壳而出,我想头疼欲裂这个成语简直太传神了。晚上八点整,我终于走不动了,我一步都不想再迈出,于是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大口喘气休息,路灯早已经亮起,晚风也渐渐大了起来,我发现每阵风过后都会飘下很多落叶,路上的行人也已裹上厚厚的大衣,我这才意识到上海的深秋已经来临。而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和江卿月有过联系了。
这样的发现让我又悲又喜,喜是觉得时间飞快流逝,我的生命中没有江卿月也照样能活着,悲是没有江卿月我竟然还能好好地活着,由此可见我当初的诺言也只是肤浅的暗示罢了。
想到江卿月让我彻底元气大伤,再无精力将这个城市细细打量,于是赶紧坐车回到了宿舍。宿舍里空空荡荡,我发现宿舍里的人就越来越少,每个人似乎都找到了自己生存的轨迹,活得欣欣向荣,唯独我一个人寂寞无聊,活得没有方向,没有希望。
头疼得更厉害了,我不想吃饭,也不想上网,就像僵尸一样躺在床上琢磨着以后怎么办,自己会不会也像今天看到的那些闲人一样,漫无目的地在这个城市流浪。这样的想法让我变得更加悲伤,我打开从五角场花了八十元买的旧电视,并把声音调到最大,然后像个白痴一样躺在床上看电视。
一个频道在用英语说新闻,我听了半个小时,除了听明白几组数字之外,其他的都犹如天书,另外一个频道在放什么有氧操,一帮女人围着个皮球又是蹦又是跳,非常无聊,还有一个频道在宣传治疗便秘的药,号称只要吃了这神药,从此大便绝无烦恼。我把这几个台来回调了几十遍,总算消耗了不少时光。
大概十点钟,电话突然响了,本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接的,只是电话铃声一直很坚挺,而我突然想到万一是找我的电话,万一这个电话能让我无聊的生活中多点儿事做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我像神经病一样从床上蹦了起来冲到电话前。话筒刚拿起来就听到王小小急切恐慌的声音:“王翔,不好了,江卿月跑掉了!”
我承认听到江卿月这三个字的时候还是为之虎躯一震,灵魂仿佛“呼啦”飞了出去然后又“呼啦”飞了回来,但我愣是没听明白啥叫跑掉了,于是我质问王小小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王小小一开始还支支吾吾地说也没什么,就是江卿月没和大家打招呼就一个人跑出去了,她们挺担心的,于是给我打电话,说完还“呵呵”傻乐两声。
我说:“王小小你他妈就别装了,一听就知道你在撒谎,首先江卿月又不是神经病,干吗这么晚一个人出去,其次就算她是神经病一个人出去,为何你们会如此慌张?你要说你们真关心她我把头割下来给你们当球踢,你他妈快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在我逻辑清晰、推理缜密的强力质问下,王小小终于坦白说刚才宿舍里的姑娘集体和江卿月吵了一架,因为大家一直都看不惯她,所以联起手来把她狠狠羞辱了一顿,话说得很难听,正常人听了肯定得崩溃,结果江卿月受不了刺激穿着睡衣当场就摔门跑了出去。
她们一开始还很庆幸,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可越想越害怕,虽然她们并不担心江卿月会想不通做出什么傻事,在她们眼中江卿月活得比谁都明白和现实。可她们害怕江卿月会遇到坏人遭到不测,因为最近世道不太好,犯罪率比较高,就在两个星期前隔壁化工学院一个女生被奸杀碎尸的传闻让她们不寒而栗,听说那个变态色魔一直潜伏在大学城附近,如果他看到穿睡衣的江卿月肯定会狂性大发,想也不要想必须先奸后杀。
虽然江卿月是死是活她们本来不关心,但现在要是江卿月万一出了问题和她们都脱不了干系,罪名估计等同于谋杀,因此她们越想越害怕,又不敢报警怕把事儿闹大,最后商量后决定向我求助,她们认为我身为她们的曾经的保安大哥,此刻必须责无旁贷去找到江卿月,并且将她安全送回,否则造成的一切后果都必须由我一个人负责。
王小小越说越激动,最后简直是对我声嘶力竭的指控,仿佛我做了一件天理不容的坏事,被她发现了她正在路见不平。我听后狠狠骂了一句:“回头再他妈找你算账!”然后撂了电话就往外奔,连外套都没顾得上穿。只是奔出宿舍楼后我四顾茫然,我应该往哪个方向寻找?我们学校说大也不太大,上百亩的面积,有坡有湖有小树林,要是谁存心藏起来估计这辈子别人都找不到。只是此刻来不及细细思量,我强忍头疼,头一埋冲进黑夜里,
开始漫无目的地寻找。虽然我着急忙慌,但也没有丧失思考的力量,我第一站去的就是图书馆后面的小凉亭,结果那里除了一地香蕉皮空空如也。我又开始在周边寻找,围着土坡和湖边走,边走边叫唤,结果惊吓起数十对正在野战的鸳鸯。虽然这一幕让我极度兴奋,但我还是控制住了欲望快速离开,换一块地方继续寻找。
一直找到午夜三点,我都没有发现江卿月,但凡我能想到的地方都找过了,再找下去只能去校外了,我又紧张又沮丧,考虑要不要报警,不过江卿月失踪还没有超过二十四小时,报警估计也不会受理。那现在又该怎么办?头越来越疼,身子越来越冷,我拖着筋疲力尽的双腿慢慢往宿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