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城西南面,是一江之隔的京城建康,皇城外的东府是会稽王司马道子的府邸。世子司马元显如今正坐在道子的书房之中,阴沉着脸,听着主簿刘迈的禀报。
“废物,废物,全都是废物。扶余不是说他有把握诛杀了刘牢之吗,可是现在呢?”司马元显两手一摊,愤愤地说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世子。况且,扶余道长半天不到就在广陵与健康跑了个来回,也真堪神人了。”张法顺侍立在左右,捏着公鸭嗓子说道。
“别替那个妖道说话!本世子知道,你想求那个妖道为你炼制回阳的药物,所以你感激他。可是你能不能动动脑子,你那话都不在了,就是再回阳,它能长出来不成。”司马元显说着,“噗嗤”一声自己笑了起来。
张法顺也跟着尬尴地笑了起来,心里恨恨的。
“扶余他人呢?”司马元显左眼角吊起,斜望着身旁的张法顺问道。
“哦,道长,哦不,妖道说了,他的傀儡道术还不完善,所以进山静修去了。待他参悟完毕,完善了傀儡,再下山为世子效力。哦,对了,这是妖道临走时,送给公子的小红丸。”张法顺说完,赶忙从大袖之中掏出一方锦盒。
司马元显接过锦盒,“啪”一声打开,里面静静躺着八粒豌豆大小红艳艳的小丸。司马元显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又轻轻合上锦盒,放在了书案之上。
“这扶余呀,要是一门心思地用在炼丹上,倒也是个人才。可惜此人所学太杂,有时还瞎出力,这不,刺杀事件不就败了吗。不过,法顺哪,这扶余深得父王的器重,不要一口一个妖道的,不雅,懂吗?”司马元显一本正经地说道。
“是,世子的意思,奴才明白的。”张法顺嘴上说着,心里腹诽道:小东西,人家给了你点壮阳的丹药,你就又开始念起人家的好了,自己就是那么个货色,还说杂家,我呸!
“现在这北府军的统军大将刘牢之,没刺杀成功。这王恭起兵造反的心思,肯定会更加坚定了。”司马元显似在自言自语,突然声音大了起来,“刘迈,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司马元显看着躬身站在下首的刘迈说道。
“起初,这刺杀刘牢之,属下就认为不妥,是王长史一意孤行,建议世子您派人刺杀刘牢之,说什么刘牢之是北府军的军魂,没了他,北府军必然大乱。可现如今呢......”
没等刘迈说完,司马元显不耐烦地嚷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没让你瞎聒噪,委过于人。是让你想想办法,把事情给我解决了。”
刘迈低着头,想了想说道:“据探子回报,王恭这次想要再次起兵,完全是由于虞楷的挑唆。虞楷他不满自己豫州的地盘被割到江州,所以他就想联合王恭来打击朝廷,迫使朝廷屈服,别削他的地盘。依在下所见,解铃还须系令人,世子最好还是修书一封给虞楷,让他认清形势,忠于朝廷。”
“哼,这个虞楷,本世子本以为他是忠于朝廷的,没想到他也是个狼子野心的家伙,竟把豫州当作自家的地盘了。须不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吗!”司马元显气愤地说道。
“唉,谁说不是呢。”刘迈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皇权旁落,地方势大。这也是谯王他们担心的地方啊。”
“可惜了,我大晋朝的忠臣义士都在哪里啊,唉,也没有人为本世子灭了这一群豺狼虎豹。”司马元显火气顿然消了下去,有点意兴阑珊。
“那世子,您还要不要给虞楷写一封书信?”刘迈小心地说道。
“你拟一封吧,我再看看,如果没有问题,就给他送过去。我呸----都是些篡国逆贼!”司马元显的火气陡然又冒了上来。
“好,那属下就去草拟了。不过,王恭与虞楷要联合起兵的事,要不要告诉王爷?”刘迈问道。
司马元显想了想说道:“父王诸事繁多,就不要劳烦他了。况且现在都是些眼线传来的内幕消息,只是想法,还没有付诸行动。我们先修书一封探探虞楷的口气,如果他有所松动,事情未发,就没有必要禀报父王了。如果各地藩镇真要起兵了,再禀报父王也不迟。”
“是。”刘迈躬身正要退下去。
司马元显赶忙招手让他停下,“等你拟完了书信,直接送到东柳街去,我在那里办事。”
刘迈会意,笑了笑,再次躬身退了出去。
“走----”司马元显颇为兴奋地对着身旁的张法顺说道。
“世子,到哪里去啊?”张法顺明知故问。
“东柳街,哦,对了,可要带上这个。”司马元显拿起书案上锦盒塞到了张法顺的手里,“可给本世子保管好了,本世子今晚要夜御十女,哈哈哈……”
偌大的广陵城内,刘敬宣已经派出了好几拨兵士,去秘密寻找刘牢之口中的壮士。可惜,广陵城实在太大,人口又多,其中奇形怪状的人物也不是没有。找了好几个怪模怪样的,结果都被刘牢之否定了。
刘牢之的中军大帐中,刘敬宣一脸无奈地说道:“父亲,也许他们已经离开,不在城中了。实在不行,我们张贴布告悬赏。凡是能提供三位壮士行踪的,赏白银十两,您看如何?”
“糊涂!找不到可以慢慢找。张贴布告,岂不是闹得满城皆知,被有心之人利用。”刘牢之大声斥道。
见刘敬宣一脸委屈的样子,刘牢之语声缓道:“今天何澹之到军营中来,就是想探虚实,看你爹死了没有。我故意以壮大的军事排场来威慑他,然后以己身虚弱的姿态给他看。我只是想让他回去给我带一句话,刘牢之没死,只是病了。但是这只病老虎还有着锋利的爪牙,我让他们接下来不敢轻举妄动。我这几天也可以托病不进刺史府,好好想想将来应该怎么走。唉,敬宣,这个世道,恐怕又要乱了。”
“那父亲,我们该怎么办呢?”刘敬宣不无担忧地问道。
“你去广陵城中继续找人,不要派营中的兵士了。你带着家仆亲自找,最好在城中分散开来找。如果真的找不到,也就算了。缘分未到,强求不得。”
“那您呢?”
“嘿嘿,整军操练,加强军备。乱世之中,谁有实力,谁就有了饭碗,有了安全。”刘牢之豪气干云地说道。
广陵城南郊外,军营中操演的肃杀气氛,并没有影响城内百姓欢快的正常生活。客栈中,萧正峰经过一晚的休息,身体恢复了不少,心情也轻松了,连带着对狗蛋与蛋花的恨意也减轻了不少。
蛋花见萧正峰从楼梯上下得大堂,刚一落座。赶忙将热腾腾的豆腐脑、葱油饼以及几碟精致的小菜端了上去。
“诶,萧爷,早啊。新鲜的豆腐脑哟,刚出炉的葱油饼哟,以及酱汁鲜笋、油焖黄瓜、蒜香海带再加一份豆豉腊肉,萧爷您尝尝,还符不符合您的口味。”蛋花一脸谄媚地笑道。
萧正峰望见饭桌上的食物早已经是食指大动,无奈昨晚与人家发了一顿火,这时候人家来讨好自己,请求原谅。萧正峰的心里非常矛盾,既想趁着台阶下,毕竟自己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又不想让狗蛋与蛋花觉得自己太好哄了。
就在萧正峰左右为难之际,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小二,给我们照那位桌上,也来份相同的。”
“客官,小店没有啊。小店早点有稀饭、大馍、肉包子、还有昨晚的酱牛肉,要不你们喝点稀饭,吃点肉包子,再切点酱牛肉,来一壶酒?”小二陪着笑应和道。
“不行,不行,他们那桌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清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小二苦着脸,向他们解释了起来。
萧正峰与蛋花两人循声望去,见不远处的一张饭桌上,坐着两人,都是士子打扮,其中一人拿着一把折扇,一人带着一口宝剑。
“道成,他们两个都是女的。”蛋花凑在萧正峰的耳边小声说道。
萧正峰顺手舀了一勺豆腐脑塞到嘴里,又拿起一张葱油饼吃了起来,也同样小声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嘿嘿,瞧她们细皮嫩肉的,一迈进这家客栈我就知道是个女的。想我蛋花是何等人,嘿嘿。”蛋花不无骄傲地说了起来。
萧正峰会心地笑了笑,继续吃着桌上的美食,他与蛋花的芥蒂就在美食与美女之间,消弭于无形了。
萧正峰风卷残云地将桌上的食物一扫而空,打了个饱嗝,“花子,你还别说,今天的早餐真他妈不错。”
“那还用说,是蛋哥特意吩咐全城顶尖的酒馆美宝斋的厨娘做出来的,哪有不好的道理。”蛋花拿着筷子剔着牙。
“呵呵,狗蛋兄倒是了解我。”萧正峰笑道。
“蛋哥说了,别看道成平日里傻咧咧的,像个粗人。骨子里却是个风雅的人,吃饭啊,讲究个色香、五味;生活嘛,喜欢个清静、雅致。说到底就是个粗犷外表下有颗细腻的心。”蛋花剔完了牙,将手中的筷子轻轻一甩,筷子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饭桌上的竹筒内。
“嗨,这狗蛋还真了解我呀,知己呀。”萧正峰饶有兴致地端着一杯早茶,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