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珞一点也没有身为贼的羞耻感,反而理直气壮地控诉沈白崖的不是,“那么大只老虎,一张口都能吞好几个人了,太没有人性了。”仿佛是习惯了她的语出惊人,君无心也不去纠正她,望了望四周,满山的梨花,“这里应该是碧焰庄的后山。”沐珞刚一起身,就嗅到一股血腥味,混着湖水的味道,她忽然想起她刚刚摸到老虎爪子的刹那,君无心挡在了她身前。
“你是不是受伤了?”沐珞软糯的声音传来,君无心脚步一顿,沐珞已经走到了他身后,水珠顺着衣袍滴落在石阶上,映出淡淡的红色。因为君无心今天穿的是深色的衣袍,血迹渗出并不明显,背后的衣服上有被猛兽尖爪划开的痕迹,微微敞着依稀可见血肉模糊。
“我帮你处理一下,不然会感染。”沐珞清甜而沉稳的声音响起,君无心正欲拒绝,目光触及她严肃的眼神,忽地沉默了。做警察常常需要到不同的地方去侦查,也会和罪犯正面交锋,哥哥是警队里最拼命最出色的,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刑侦队长,经常会弄得一身伤回来,沐珞别的不会,基本的伤口处理最擅长。轻轻替君无心清洗了一下后背的伤口,沐珞正愁去哪里找块干净的布先把伤口包起来,君无心清冷悦耳的声音忽地传来,
“沐珞?”
“怎么了?”沐珞下意识地仰起头朝他望去,对上他黑玉般乌泱泱的眼眸时神色蓦然一僵,扬了扬嘴角,她笑得天真而无害,“突然喊别人的名字?”君无心直直地注视着她,仿佛要看穿她的眼眸里的情绪,半晌,他缓缓移开视线,“没什么,突然想起个人。”“什么人?”沐珞循着他的话问道,湛蓝色的眼眸剔透得恍若月光下的湖水。很相似的一双眼睛,君无心微微出神,低声道,“一个越兄很在意的孩子,走失了,越兄很担心她。”他的黑眸幽幽沉沉,观察着沐珞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一瞬间沐珞有种告诉他真相的冲动,可是她转念一想,司空珞的记忆她还没有完全接收,白原川那里也没有弄清楚,还是先等一等。
“你到朝凤楼里去干什么?偷东西?”沐珞绕着他转圈。“你去干什么,我便去干什么。”淡淡地回了一句,君无心抬起长腿,沿石阶朝碧焰庄走去。“你知道第三个凶手是谁?”沐珞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立刻跟了上去,“内功极高,心思慎密,很老练。”沐珞只能筛选出这几个特点,可是符合画像的人太多了。
“虽然不知道你那一套古怪的猜测从何而来,这一次你是躲过了,可是迟早,你会暴露的。”君无心神色冷厉地看了一眼沐珞,缓缓吐出这些话。沐珞呼吸一滞,很快应付自如地回应他,“无心阁主太多心了,你总是这样防着别人,会没有朋友的。”她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小小身影走在他前方。月色皎洁,两侧的梨花花白如雪,她黑发如墨,纤细的身影显得分外娇小单薄。
浑身湿漉漉的,沐珞准备回到房间洗一洗,刚推开房门,屋内的烛火就亮了起来。男子坐在木雕圆桌旁,美得颠倒众生的容颜在微弱的烛火映照下透着几分阴郁。沐珞看着那张与丁彧如出一辙的脸,陡然出神,怔怔地站在门边。
“怎么湿成这样?掉湖里了吗?”邪气蛊惑的语调响起,烈璃彧墨绯色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还真被你说对了。”沐珞回过神来,强制自己认清眼前的人,“去了朝凤楼,那天不是让你到那里去看吗?”她掩上房门,“你有没有和苍蒙交过手?昨天后半夜。”沐珞补充了一句。烈璃彧唇角微勾,“没有,被你打得半死,回去找青绸了。”“苍蒙死了,除了张十谒和朱杨,还有一个人那夜和他交过手。”沐珞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开口:“我说,你还是带个面具吧。”墨绯色的眼眸染上几分疑惑,烈璃彧抄手看着她,“为何?”沐珞为难地背过身去,“我怕我会杀了你。”对着这么一张脸,沐珞觉得没有办法和他正常聊天,生怕一个忍不住,就会用刀子捅死他。烈璃彧眉头皱了皱,无法理解她莫名其妙的话,“你跟着越云瑾,夺取澜雪剑的事可以先缓一缓,你先跟着他们把月溪珠找到,我们昨天这么一闹,沈白崖那个老狐狸一定比我们更急着找到珠子。”
“月溪珠是干什么的?”沐珞接收的司空珞的记忆中,只知道月溪珠是天底下至纯至净的灵珠,碎裂成三块,而澜雪剑是上古邪剑,戾气极重。偏偏这样相生相克的两样东西,却有着千丝百缕的联系。没有人知道它们从何而来,而二十年前得到过澜雪剑的司空傲也被这剑弄得家破人亡,所以关于邪剑和月溪珠的传言很多,真实性却无从考察。
“司空珞,你以前从不过问这些。”语气骤然冷了下去,烈璃彧眸色微微一沉,潋滟的眸光像是锐利的冷箭。“是吗?”沐珞若无其事地反问他,“湿衣服穿在身上不舒服,大祭司还是先回去吧……”话未说完,烈璃彧忽然扣住她细细的手腕,挺拔高大的身躯将她小小的身子抵在墙面与他之间。后背的骨头被磕得生疼,沐珞湿漉漉的睫毛微抬,乌黑的眼眸映出烈璃彧邪魅妖冶的面容,“发什么神经啊你,突然壁咚我?”没有半分小女儿家的羞赧和不适,烈璃彧墨绯色的眸子涌动着复杂的神色,
“司空珞,你难道不记得你喜欢我了吗?”他俯身在她耳畔低语,薄唇似有若无地扫过她细嫩的耳朵。沐珞想撞墙,为什么换个身体还是要和这张脸纠缠不清,“你可不可以当我以前不懂事,忘了这茬。”眸间闪过一丝错愕,烈璃彧忽地笑了,“那以前我说的话你也忘了吧。”沐珞还在想他以前说了什么话,烈璃彧已经松开了她,“等事情完了之后,去找青绸看一下,朝凤楼那边我会去查探一下。”“顺便把我拆了的那个烛台装回去,我怕他们找上我。”沐珞不忘叮嘱了一声,烈璃彧没有应她,挺拔的身影没入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珞儿,你大可不必这样。”年轻男子轻轻浅浅的声音仿佛带着淡淡的无奈。落入沐珞耳畔时让她心里微微发酸。纷纷扬扬的桃花树下,年轻男子坐在古琴前,粉白色花瓣轻轻旋落在古琴的琴弦上,他抬起纤长如瓷般白皙的手指,轻轻拂去那凋零而落的花瓣,“你还记得你四岁生辰时我送了你什么吗?”
“记得,”身着浅蓝色衣裙的少女在他对面坐下,小小的手握着长剑,“是你手中这把古琴。”仿佛因为回忆起那日的情景,年轻男子的声音变得分外轻柔,
“那日我一大早骑马去雪山之巅寻铸造琴弦的雪莲寒丝,恰逢遇上雪崩,到了半夜才回到家,你坐在门口等我,看到我的时候哭的稀里哗啦的,哄了好久你才肯不哭。”
“那日雪崩,爹爹派去寻你的人都没有回来,我怕你死了。”
“你说你很喜欢这把琴,可是,你却没有弹过一次。”男子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像是隐忍着波动的情绪,身着浅蓝色衣裙的少女微微握紧了手中的剑,声音淡漠不带一丝感情起伏,“我该去练剑了。”纤长的手指按在青白色的酒杯上,男子缓缓开口,声音染上几分怒意,“要是当初知道你会变成这个样子,说什么我也不会选这条路。”
…………
模糊的画面,像是潜藏在心底无法遗忘的记忆,化作梦境向她诉说。沐珞努力想要看清桃花树下那个男子的面容,可是始终不能靠近。沐珞分不清是司空珞的灵魂还留在这个身体,还是这个身体残存了她的记忆,甚至有的时候,她还能感受到司空珞的情绪,好乱啊,沐珞始终想不起来烈璃彧之前说过什么,看他那个阴郁的小眼神,她很怕什么时候露馅了会被杀死。
“师姐,你起来了吗?”门外传来叩门声,上官琉微温温清清的声音传来。沐珞抬起头,发现已经天亮了。“你进来吧。”简单梳洗了一下,沐珞朝门外的上官琉微应了一声,抬起水壶倒了杯茶。乌黑如绸缎般的长发顺着纤细的颈侧垂落在背上,映衬着一张精致的小脸越发地显得白皙剔透。
“发什么呆?”回头看见上官琉微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一脸萌感地看着她,沐珞取下他腰间的玉箫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被打得一下子回过神来,上官琉微连忙开口:“沈碧颜和沈碧芷要与我们同行。”“沈碧颜?”沐珞湛蓝色的眼眸清光流转,若有所思,那个娇娇弱弱的武林第一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