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薛氏进宫也是有目的的。
庄家本就是大户人家,庄暮烟的父亲不仅是太子少师,更是东方朔亲自提拔的左丞相。表面虽然不管朝中世事,这只幕后的大手却伸向了朝中各部,为自己膝下的三个儿子谋了份前程。庄暮烟有同胞姐妹一人,哥哥弟弟两人。同父异母的妹妹四人,听说个个长的花容月貌,谦逊有礼。刚好这成为她用来笼络人心的手段。
庄暮烟的野心一直是当皇后,在凰月活着的时候她便知道这个女子煞费心机的想要坐到她太子妃的位置。可是那个时候东方朔需要她父亲的兵力支持,这太子妃的位置她做的固若金汤。直到后来卿家被诛,她也成了剪断羽翼的小鸟。
凰月恭喜道:“母亲,庄贵妃娘娘可谓是盛宠不衰。如今三哥能讨得这份亲事,可真真是好啊。”
“是啊。”薛氏一声叹息。“母亲可是为了这份亲事奔波许久的。”
从小她就煞费心机的将凰赋养在膝下,只望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现在正好可以用来接住庄暮烟抛出的橄榄枝。
“母亲,这等好事怎不见三哥前来谢过母亲?”凰苑忍不住问道。
“你三哥这几日也不知道野哪里去了。”薛氏想来也是奇怪。“赋儿平日里在府中也是最活泼的一人,时有时能见到他。这两天倒是没影了一样。”
凰月微微笑道:“母亲,想来三哥大了也有自己的事情。”
话毕,屋外就传来了匆匆跑进的脚步声。
只见他身材高挑秀雅,穿着一身蓝色锦袍,上绣着红鲤戏水的图案,腰间束着月华云纹腰带,衣摆上的的玉佩看起来成色极好,随着他走起来路来摇摇晃晃。一头如绸的黑发被白玉冠挽住,五官相貌堂堂,好不俊俏。
是凰赋。
此刻,他笑吟吟的走到薛氏面前,作礼。
“儿子见过母亲。”
薛氏看见他倒也是眉开眼笑:“是赋儿啊,母亲方才还跟两位妹妹讨论你的事情,这会你就进屋了。”
凰赋笑开,一张俊脸显得神清气爽。
“母亲,儿子有一好事还望母亲成全。”
说着,凰赋就单膝跪在地上,十分诚恳。
薛氏不免讶异,笑道:“有什么事情能让赋儿如此庄重的?”
“母亲,儿子想要母亲为儿子促成一桩亲事。”
“婚事?”薛氏的眸光沉了下来。“你说的哪家女儿?”
“礼部尚书的女儿。”
薛氏微微一笑,展开了笑容。
“既然赋儿喜欢,母亲自然为你纳妾。”
“纳妾?”凰赋恍然一震,以为母亲是听错了他的话。“母亲,儿子想要娶她为妻。”
薛氏瞥了一眼凰月和凰苑,二人只是低低的垂眸。
“月儿和苑儿先退下。”
凰月和凰苑纷纷起身作礼,转身的时候,凰月的眸光淡淡的瞥了一眼凰赋。
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惋惜。
凰家之中,谁的婚姻能由自己来做选择,她们一进凰府便是有了安排。自然凰家的儿子生下来,便为其计划好了前程。
凰月倒还记得礼部尚书的女儿,李嫣笑,她十岁生辰的时候她曾来过府中。生的也是明眸皓齿的,可惜了。
雨珠顺着屋檐不断滴落,这场下了三日的大雨仍旧在稀里哗啦的作响。微敞的菱花窗飘进了一缕冷风,凰月看着外面自天际灌下的水帘。这天气,怕是要入冬了。
坐在梅花漆金小几前,小几上放了凰月最喜的芙蓉酥。
琴儿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姐,刚才府中来了宣圣旨的太监,带了好些人。”
“三少爷可在?”
“没有。听下人们说夫人罚三少爷跪在了戒律堂。说是三少爷一定要娶李小姐为妻,不然就宁愿跪死也不起来。”
凰月淡淡应了一声,凰赋倒也是真性情。
皇上赐婚对凰家来说是莫大的殊荣,抗旨可谓是满门抄斩旨的重罪。这门亲事本就已是板上钉钉的,宁愿执一子之手偕一人同老,这谈何容易。
外面的雨下的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户不断作响。
凰月忍不住问道:“三少爷是跪在戒律堂外面还是里面?”
“好像是跪在外面的,这雨大的,怕是跪完了也要生病的。”
打小,凰赋对她也是还好,碰见她总会唤一声六妹。凰凛只是在朝中给凰赋谋了一个侍郎的闲职,日后他娶了庄贵妃的妹妹,就算他再怎么不情愿,势必也是跟庄家挂钩的。
“琴儿,拿把伞来。”
琴儿点点头,转身为凰月拿了把鎏金烫纸锦绣云纹伞。
“我一人出去便好,你无须跟着。”
走出廊下,凰月撑开伞走进了雨中。
戒律堂前的青石板上,大雨不停敲打在地上。凰赋一身蓝袍早已经打湿,鬓边得丝发显得有些凌乱。他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面无表情,就像一尊石像一样。
凰月撑着伞走进来,走到他的身边。
感觉头上的雨停了,凰赋忍不住抬头去看。
“六妹?”他惊讶得看着凰月,一张俊脸挂着雨水。
凰月抽出了随身的帕子递给他。
“三哥,你看你此刻好生狼狈。”
凰赋从来没有认真打量过凰月的样子。
她穿着一身简单藕色的长裙,衣襟上和裙摆上都绣着简单的花朵,朵朵洁白的花蕊映的肤若白雪,家常的发髻上只是别了一根白玉嵌珠翠云簪。少了些平时大家闺秀的繁缛,多了一些清新雅静的味道,琉璃般剔透的眸子带着关怀的笑意。
凰赋并没有接过凰月手中的帕子,只是愣愣看着她。
“六妹?你怎么会来?”
“这雨下的大,想着三哥会被淋死,我便过来瞧瞧。”凰月说着带上了一丝俏皮的笑意。
“我只是请母亲收回成命,今生,我只愿娶嫣笑一人。”
“三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天子。皇恩浩荡,岂是你能违抗的?”
驻足在雨中,凰月站在凰赋的身边为他撑伞,伞上打下的雨水哗哗作响。
凰赋眸光渐渐黯淡下去,呆呆的一动不动。
“三哥,只要你娶了庄家的女子,母亲不是还答应你纳李嫣笑为妾吗?”
“我答应过嫣笑,此生只娶她一人,我若娶了庄家女子,岂不是背信弃义做了薄情寡义之人,我还有如何的脸面去娶嫣笑,还是妾位。”
凰赋的声音微微大了起来,响在混乱的雨水中,一声失笑显得无助。
“可就是我们的命,没人能够自己掌握。”
凰月一声叹息。今生,这也是她要的命。
“三哥,你就算跪死在戒律堂也是改变不了母亲的心意,与其如此,你为何不想想更好的办法。”
“这是皇命,能有何法子。”
凰赋闭上眼睛,不知是泪还是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流下。
“三哥,只要你的心思够毒,自然有法子。”
凰赋猛然看向凰月,问道:“你什么意思?”
“话已至此,剩下的该三哥自己好好思量。”
凰月弯腰将自己手上的伞塞进了凰赋的手里,继而对他微微一笑,转身冲进了雨中。
廊下,凰月掸了掸自己身上的雨珠,走向自己的茗欢园。
时常她总以为,茗欢茗欢,正好是她前生的写照。
凰月喃喃念道:“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怀,沉香亭北倚阑干。”
他登基之后,她日日翘首以盼。树大招风,卿家为东方朔夺了帝位之后,朝中再无抗衡之人。她的家族最后也因为她痴心错付后枉死。
凰月的心头浮现清晰的恨意,一声冷笑,径直走进了茗欢园。
这雨大,她早已遣了守园的奴婢,只剩下门前的琴儿和画儿两人。
“小姐,你的衣服怎么湿了?”
凰月低头一看,自己的裙裾早已经湿了大半,脚上的鞋子也已经湿透了。
刚才她想着事情,这倒没在意了。
琴儿速速去取凰月的衣裳了。
凰月走到一边,画儿伺候她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
“扇儿今日可好点了?”
画儿回道:“小姐,扇儿好点了,就是说自己浑身疼痛的紧,这心里急着不能伺候小姐呢。”
凰月微微一笑,她倒是有心了。
“你让扇儿休息就好,我这里还有你和琴儿两人。平日里我也不做什么大事情,这人手已经够了。”
琴儿拿来了一件云雁细锦衣为凰月换上。
“小姐,刚才夫人身边的容香姐姐来过,说明日早晨让小姐待在茗欢园里,她会带裁缝来给小姐来做衣裳。”
凰月点头,看来薛氏对凰赋的大婚甚是郑重其事,即便他是个养在她膝下的庶子。
突然间想到了刁蕙兰。
她活着的时候,刁蕙兰便仗着自己的父亲刁荣是兵部尚书,哥哥刁乘乾是先帝信任的御史,在东宫一向自恃甚高,与庄暮烟水火不容。
今日,庄暮烟再度与凰家亲上添亲。这势如中天的凰府,她的女儿也只是抓住了凰袖一人。
此时此刻,她若是知道了,这表情应该会非常生趣。
换好衣裳,凰月觉得身子有些乏了便躺在了软榻上。
前尘旧梦徐徐而来,她想睡得安稳些只能命琴儿点起安凝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