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张哥只是想让你跟他一起回报社看版子。”司机附在郑志浩的耳边,小声说道。
“我知道,我会回去的。麻烦你跟张哥说一声,就说我晚上酒喝得有点多,我坐在这辆车上醒醒酒,稍微晚一点就回报社。”郑志浩扬起脸来看着司机。
此时,他的脸因为酒精,也因为众人的哄笑而烧得通红。
司机听到郑志浩的话,飞快地跑下了车。几分钟之后,张哥的车启动了,中巴车司机也迅速地回到车上,发动了车,跟在了张哥车的后面。
这辆车目前的车况,就是司机本人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因此,一路上他都开得很慢,众人的心也是悬吊吊的。
郑志浩担心林语害怕,就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让她知道自己在她的身边。他怕林语讨厌他身上的酒味,就故意离她的身体有一点距离。
陈翔宇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转过身来小声跟林语开着玩笑,“林语,你看浩子对你多好,放着张哥的车不坐,要过来陪你,这简直是用生命在陪你坐车啊。”
郑志浩和林语都没有言语,一位女记者因为恐惧,转过头来看了林语和郑志浩一眼,然后抢白陈翔宇,“翔子,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你能不能说点吉利话啊?这大半夜里,你说这些话怪瘆人的,你就不能让我们的耳根清静清静啊。”
陈翔宇见那位女记者恨恨地看着他,再看看郑志浩和林语也都不理他,他觉得有些无趣,只好讪讪的回转过了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这段从龙泉到成都市区的路,因为修路,两旁的路灯都没有开,张哥的车特意开得很慢,在前面给他们引着路。
这段烂路走完之后,前面的路况稍微好了一点,也有了路灯,张哥因为赶着回报社看版子,只好先行一步了。
林语他们坐的这辆中巴车,继续以二、三十码的速度,在马路上龟速行走。
因为已经接近市区,大家悬着的心慢慢放松了下来,又都处于酒足饭饱的状态,很多人都闭着眼睛打起了瞌睡。
很快,车内就鼾声四起。
林语也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沉,上下眼皮开始打起架来。
郑志浩好像感觉到了林语的需求似的,赶紧将她的头拨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只手从林语的背后伸了过去,轻轻地把她圈在自己的怀里,让她舒舒服服地靠在自己的身上睡觉。
林语实在是太困了,也就不考虑那么多了,她靠着郑志浩,像个小孩子一样蜷缩在他的怀里,要不了几分钟就睡着了。
郑志浩怀抱着林语,却怎么也睡不着。
这眼看着就要过春节了,他多么希望今年能够带着林语一起回自己的老家。但是他侧面问过林语几次,林语每次都跟他说,她已经跟张哥申请了今年留在报社值班,就连自己的老家都不打算回去。
郑志浩见林语不想跟他回老家,也不敢太过勉强她。
那天晚上,他们坐的那辆中巴车将他们拉回市区之后,让他们自己选择离自己家最近的位置下车。
林语现在住在离报社很近的东风大桥旁,她就在报社附近下了车,自己走着回去。
而郑志浩仍旧回到了报社,跟着张哥一起看版子。
年终总结会开过没几天,就到了放春节大假的时候。
林语元旦刚回过老家,春节就不想再回去了,她跟她妈妈说报社今年安排了她值班,她必须留在成都,等过完春节了,她再找个时间回家。
郑志浩因为家在西北,路途遥远,坐火车再转汽车,来回在路上花的时间都要两三天。因此,他每年回老家的时间都比其他同事早,一般在腊月二十九就走了,正月初三才回成都。
今年,林语不肯到他家去玩,他又是自己一个人走的。林语送他去火车站时,郑志浩很忧伤地看了她半天,弄得林语心里很过意不去。
从大年初一开始,报社休刊三天,他们也开始正式放假。但是从腊月二十九开始,大家的工作状态就比较懒散。
到腊月三十,林语在家睡到早上九点了,都还不想起床。
林语正赖在自己的床上翻着手机玩,突然手机响了起来,林语一看号码,是办公室打来的,赶忙接听。他们那个像拚命三郎一样的张哥张大主任说,有一位与家长走失的小女孩,被他们一位同事从大街上给捡了回来,张哥问她今天还跑不跑新闻,如果不跑的话,能不能回报社来暂时照管一下那个小女孩。
林语想了想,明天报社就休刊,今天跑的稿子这两天反正也发不出来,自己一个人呆在这小屋里也没有多余的事情可以干,不如回报社去当这个临时的保姆,刷刷存在感,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林语在家楼下的早餐店吃完早午饭,回到报社,到处冷冷清清的,往日塞满了各种车辆的停车场,现在稀稀落落停着几辆车,平日里总是挤得爆满的电梯里也空无一人。
林语回到办公室时,张哥已经出去了,今年新进的一个实习记者正陪着那只“迷途羔羊”有滋有味地吃着盒饭。一看到林语回来,那个小男生就像另一个没娘的孩子一样,对林语展开了她有史以来所见到的,他给林语的最美的笑脸,林姐长,林姐短的叫得林语觉得今天来加这个班还是非常值得的,有一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快感。
林语在休息区一边陪着那位小女孩玩,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前几天其他媒体的报纸。
到了下午六点,天慢慢黑了下来,大家的肚子开始发出抗议。小实习记者正准备去买锅魁回来给大家垫底,没想到张哥倒是神通广大,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了孩子的父母,一家人欢天喜地地走了,林语却连锅魁都没有吃到。看看今天也没有什么事,他们这帮坚守工作岗位到最后一刻的人也只好离开了报社。
本来往常只要是肚子饿了,只需振臂一呼,准能有人响应。但是今天是大年三十,再喜欢在外面晃荡的人,也要回家吃年夜饭。一看到张哥宣布撤,大家都是一副收拾书箱好过年的样子,迫不及待地拎起背包就想跑。小实习记者临出门时还不忘一边飞吻,一边跟大家挥手致意,惹得张哥开怀大笑。
林语憎恶放假,讨厌过年。这话如果让张哥听到,准会赞许地点着头说:嗯,好同志。
林语不是不想回家,是怕回家之后,心里会更堵。去年六月份的时候,她妈妈把她将跟关海峰结婚的消息遍告亲友,结婚的事情黄了以后,她觉得无颜再去见江东父老。这种有家不能回的酸楚,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
在林语租住的这幢居民楼里,虽是贫民窟,但是过年的气氛毫不逊色。每家人的门缝里都飘出酒菜香,林语饥肠漉漉,但又没有什么胃口。只好胡乱泡了一包方便面充当年夜饭,一个人看着一年比一年热闹的春节联欢晚会。
电视上,一位女高音正在引吭高歌,一首《春之声圆舞曲》被她唱得有如母鸡下蛋一般,“咯哒,咯哒咯哒”声不绝于耳。
窗外,一家中餐酒楼的霓虹灯俗艳照人,里面喝酒划拳声不绝于耳,孤独和压抑让林语的头疼得昏昏欲睡。她不知道此时的关海峰正在干什么,她不敢去想,但又忍不住去想。
就在林语想这些问题想得头疼欲裂时,她的呼机铃声响了,她拿起来一看,上面显示:你还好吗?
这条留言没有落名,林语的心一下子激烈地跳动了起来,她想这一定是关海峰给自己留的言,她几乎要喜极而泣。
林语努力地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给关海峰的号码拨了过去,但是很意外的是,手机竟然关机。她有些不甘心,就又拨打了一遍,手机仍然关机。
林语想是不是有人在跟自己搞恶作剧,但是觉得又似乎不像。她为这条神秘的留言费了一晚上的脑筋,也没想出个什么名堂来。第二天,她又打了关海峰的电话,手机仍旧是关机。
林语终于相信,那条留言可能真的是发错了,也许是过春节的时候,传呼台接到太多的给亲友发祝福留言的电话,他们把呼机号码给搞错了,所以才发到了她的机子上。
其实,那条留言既不是呼错了人,也不是关海峰留下的,留言的人其实是郑志浩。
那天晚上,他正在亲戚家吃饭,今年他们家族有一位在沿海工作多年的德高望重的长辈回老家来过年,那家人知道郑志浩现在在成都工作,特地将他请了过去一起吃团年饭。
酒过三巡,郑志浩突然想起林语现在是一个人在成都过年,他有些惦记她,就想问问她这个时候在干什么。他走到窗边去给林语打电话,偏巧他今天接到的祝福电话太多,他拿出手机来正准备打电话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机没电了。
今天他刚一回家,就被叫到亲戚家里来吃饭,他从自己家出来的时候走得有点急,忘记将手机充电器随身带着。
他只好借用那位长辈的手机给林语打电话,但是他怕用别人的手机打长途太贵,就只给林语的呼机留了一条言,希望她看到以后,主动给他打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