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4月22日,朝鲜半岛,仁川港
征召令截止日期的当天陈烬终于赶到了朝鲜仁川,貔貅号重巡洋舰全体对于这位曾为海军浴血奋战的陆军少尉给予了很高的礼遇,水兵们整齐的站在甲板上,目送着一个拄着手杖,头上绑着绷带,一只左手吊在胸前,满身都是硝烟的少尉缓缓走下军舰,临走时高呼着欢迎陈烬下次继续乘坐。
一趟直接坐成伤员的陈烬无力吐槽。
“终于到了朝鲜了!”陈烬一声满是唏嘘的感慨,道尽了多日来旅途的辛酸。
仁川港内四处都是困顿潦倒的朝鲜难民,中日两国在朝鲜半岛的大战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伤害,可战后却没有任何一方给予哪怕是一点点的同情和援助,朝鲜人的朝秦暮楚让他们两面下注,从来没想过真正的站在哪一方,总是在天真的想着渔翁得利,可最后的下场却是如此悲惨。
陈烬看了看手表,已经中午12点了,于是便在港口找了个陆军下士问道:“下士,请问第七集团军军部在哪?”
这个下士一看陈烬浑身是伤,一身的疲惫和硝烟气,不禁肃然起敬的敬了个军礼:“长官!集团军军部就在仁川市区,坐个黄包车很快就到了。”
陈烬身上有伤不便还礼,便感谢道:“多谢了!”
下士客气了一句便继续忙去了。
“怎么没跟海军要点负伤抚恤金呢?”陈烬犯难了,自己仅剩的几块大洋全放在军官大衣里了,而自己的军官大衣在海战的时候被当成擦炮膛的抹布用了,战后直接被水兵们扔进海里去了,至于那几块大洋到底去哪了,那就不得而知了。
身无分文的陈烬终于体会到了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的意义了,想着港口离市区没多远,走着过去算了,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拄着手杖,陈烬脚步蹒跚的离开了港口了。
从港口前往市区的路都是国防军为方面便周转物资而专门修建的四车道水泥路,路上几乎挤满了难民,随处可见倒毙在地的朝鲜难民尸体。
每当有军车路过之时,难民们便纷纷伸手乞讨,运气好碰上了刚刚征召入伍的新兵蛋子,就会有那么点东西从车上扔下来,能干活的青壮们都去港口谋生去了,这条路上多事拖家带口的老弱妇孺。
就连陈烬这么一个落魄的军官都享受到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待遇,沿途的难民无不将敬畏的目光投向这个明明已经潦倒落魄到了极致的老少尉,一见陈烬过来便退避三舍。
陈烬走得很慢,因为走快了会牵动身上的伤口,一根从疗养院院里顺出来的手杖已经斑驳的认不出原样了,那个牛皮箱子也是残破不堪甚至上面还有几个弹孔。
一对难民母女出现在了陈烬的视线中,一个虚弱的母亲牵着一个天真可爱的女儿,两人失魂落魄的在路边的灌木丛里寻找着可以食用的野菜甚至是野草,是不是路过一辆满载物资军车,年轻的母亲便快步走上前去乞求,但往往却是一无所获。
看见陈烬走了过来,这位年轻的母亲顾不上冒犯,一把扯住了陈烬的手,用生硬的汉语说道:“求求你了,帮帮我们吧!”
年轻的女人脸上全是灰迹,看不出原本长得什么样,但从五官看来还颇有几分姿色。
一只手死死地被女人牵住,陈烬顿时手足无措,一条伤腿险些一软倒在地上了,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对不起,女士,我并没有这个能力。”
一旁咬着手指头的女儿,用一双清澈的眼睛注视着眼前这位落魄的大叔叔。
那位母亲声泪俱下,用词不达意的汉语的乞求道:“不用帮我,帮女儿,求求你,可以的!”
说着说着还将自己的的上衣揭开了,露出了胸前的那一抹雪白丰满:“求求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帮帮我女儿!”
一旁的其他难民瞟见了这股靓丽的风景,纷纷将不善的目光投向这对母女,但慑于陈烬在场而不敢作祟。
陈烬口干舌燥的咽了口唾沫,无奈地说道:“我尽力吧,你先把衣服穿好。”
陈烬知道如果今天自己什么都不做就那么无动于衷的走了的话,这对母女的下场绝对会十分悲惨,陈烬不想当一个间接凶手,于是从军官服的上衣口袋里取出纸笔,压在牛皮箱子上写道:
见此信者同僚,请尽力帮助这对母女,本人日后必有重谢。
第7集团军17师106团23连少尉陈烬。
写完将纸条递给了这位母亲,之后又怕没什么证明,便从胸前取下了那枚铁星勋章一同交给了她:“见到了中国军人,就把这张纸条和勋章交给他,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谢谢!谢谢!…..”女人拉着自己的女儿,两人不断的对着陈烬鞠躬言谢。
陈烬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挥了挥手便道别离开了。
陈烬走了之后没多久,那个女人和她女儿便凭着他留下的纸条和勋章成功的坐上了一辆前往港口的军卡,一个后勤军官收起了那枚勋章,纸条没拿走给她们留下了,后勤军官以为这对母女是那个家伙在朝鲜欠下的风流债,之后便给这对母女安排了一个仓库管理员的活儿,活儿很轻松,养活两人绰绰有余,甚至还有薪水可拿,陈烬留下的那张纸条一直被母女俩郑重保藏着。
陈烬并不怎么清楚国防军中一枚勋章的含金量有多高,一个普通的后勤军官哪怕是物资管理运输的再好恐怕的拿不了勋章,而一枚带着编号的正版国防部出品的铁星勋章,在国内收藏品市场上可以卖到200华元的天价,毕竟这可是拿命都不一定能换回来的东西。
一直到下午五点,四处乱窜的陈烬终于站在了一栋五层的大楼面前,仁川市说是一个市,但其实连山东的一个县城都不如,能找到这么一栋楼当军部也是着实不易了。
楼前站着两名笔直的哨兵,此时两名哨兵也疑惑的瞟着门口这位落魄的少尉军官到底是干什么的。
陈烬拿出了那封任命书,上前递给了哨兵:“我是来军部报到的,麻烦通知一下!”
“长官,参谋长让你直接去二楼办公室去找他。”哨兵打了个电话,核实了情况便放行了,顺便还问道:“长官,你是刚从前线下来的吗?”
陈烬苦笑,径直走进了楼内,在二楼找到了参谋长的办公室,上前轻轻的敲了敲门,喊了声:“报告!”
“请进!”门内传来了声音。
陈烬走进了办公室,一名头发花白的上校正伏在办公桌上写着文件,抬头一看陈烬这副像是刚从前线下来的德行,当场愣了,在他从军近三十年的时间里,从未见过一名少尉敢这副德行来见一名上校的情况。
陈烬拎着东西站直了身子道:“,长官好!请恕我有伤在身不便敬礼!”
“你这是刚从前线回来吗?”上校一脸的错愕,用责怪的语气训斥道:“堂堂党国陆军少尉,这副德行成何体统?军容何在?”
“是,长官!”陈烬没有辩解,听着上校的话陈烬心中有股满满的违和感。
听到陈烬没有找什么理由来辩解,上校对陈烬的态度很满意,转而又用温和的语气说道:“你在沉默号上的经历我已经知道了,一个陆军少尉机缘巧合参加了一场海战,并且还表现出色,真是一段传奇的经历。”
“长官谬赞!”陈烬有些不好意思了,陆军跑过去给海军打海战,的确很不像样。
“难道你连去旅馆整理下仪容的时间都没有了吗?”上校很疑惑的问道。
“说来惭愧,实在是囊中羞涩。”陈烬尴尬的说道。
“你还真是…..”上校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把东西放下坐吧,顺便把任命书拿过来。”上校坐在办公桌前找出了一个档案袋,从中取了几封文件出来。
陈烬赶紧将任命书递了过去,找了条椅子拘谨的坐了下来,等候指示。
“嗯,我是第七集团参谋长,戴清严上校,你的档案我之前看过了。”戴安澜上校扫视着几封文件说道:“你之前曾是南方国军中尉军官,曾参加过上海会战、南京会战、徐州会战、再加上之前沉默号的海战,也可谓是战功卓著了。”
“这是我职责所在,不敢贪功。”陈烬很稳健的答道。
“只是,你真的只有三十岁?”上校看着陈烬沧桑的脸庞和那头灰白的头发,很疑惑陈烬是否虚报了年龄。
“我是1908年出生的,幼时随父母游历各地维生,十岁的时候父母染了瘟疫去世了,之后我便一人流浪各地讨口饭吃了,参加国军也是被抓的壮丁。”陈烬很流畅的编出了自己的过往。
“你父母应该是死于那场西班牙大流感,我很遗憾,在欧洲的时候我差点儿也因为这病没熬过去,回国了才知道国内的疫情也很严重。”上校安慰道。
“虽然不知道你以前在国军怎么当的军官,但你来了国防军之后,希望你一定要,戒骄戒躁,积极的去适应新的任务,陈少尉!”上校言辞热切的叮嘱道。
“是,长官!”陈烬蹭的站了起来,应声答应道,
“坐吧,坐吧!不必如此拘礼嘛。”戴上校笑呵呵的,很满意陈烬谦卑的态度。
“下午我会安排人先送你去战地医院看看伤,住院就不必了,毕竟要多熟悉下部队嘛,你看是不是?”戴上校问道。
“谨听长官安排。”陈烬继续装着孙子。
“那就这样吧,先下去洗个澡,打理一下,军官要有军官的形象!”戴上校拿出了一本证件扔在了桌子上:“这是你军官证,要保管好!”
“是,长官!”
陈烬拿齐东西带上门,走出了办公室,长长的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