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一思量一番后,给自己的哥哥画家打了个电话。
她把自己所知道的,都一五一十跟画家说了。
她觉得,画家作为自己的同胞哥哥,和自己一样,有权知道自己的身世。况且,她知道,画家跟自己一样,一直对亲生父亲的事抱有疑问和好奇。只是因为他们的妈妈何素芳,一直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他们也深怕牵引出何素芳的伤心往事,所以只好忍着不问。
凡一讲完,画家好半天没说话。
须臾,凡一听到,他竟然笑了,“凡一,我的好妹妹,自从我知道你是妹妹那天起,就再也没有什么事让我更意外了。我们的亲生父亲找到了,这是好事,你跟我一样,不都对他的出现持期待态度么?”
“你打算怎么办?认他?”凡一自从知道老袁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就一直躲着他们一家。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熟悉的陌生人,老袁的新身份,凡一有些不适应。
“先听妈妈的意见吧,认不认,都要听听妈妈的意见。”画家对认不认亲生父亲的事,好像不怎么感兴趣。
毕竟,从小时候起,画家就把董叔叔当成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从没缺失过父爱。现在,面对突然冒出来的亲生父亲,他除了好奇之外,似乎并没有多少期许。
“当年经过的那些事,妈妈肯定一时半会儿,不能释怀,我们等等看吧。毕竟伤害也好,分离也罢,都是他们那个时代造就的,我们就做个中和剂,尽量调和。”画家很冷静。
画家的一番话,虽然隐晦,但凡一还是听明白了。
画家是说,在尊重妈妈意愿的基础上,不要刻意排斥这个亲生父亲。
恩怨情仇只是属于上一辈,凡一和她的哥哥董其昌,不只是看客,还是当事人。
转眼又快放寒假了。
凡一热切地期盼着能回夜王山,能回到妈妈爸爸那间暖意融融的小屋。
独自一人的时候,她经常会想起钟一。
她觉得自己和钟一没有缘分,没有缘分,就不能强求在一起。
以前,闹别扭的时候,钟一经常会偷偷来看她。
现在,钟一是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有时候,她夹着书本走在路上,路旁的残枝败叶经冬天萧瑟的冷风一吹,发出异样的声响。她却立刻敏感起来,怀疑那是钟一偷偷跟踪自己,不小心发出的声响。
她忍不住频频回头,四顾周遭,没有钟一,只有荒凉的冬景,还有耳边呼啸而过的凄厉寒风。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仍然被冻得瑟瑟发抖,从外到内。
时间久了,凡一才慢慢适应了身边没有那个身影的日子,也渐渐理智地接受自己和钟一再无可能的事实。
一天,两天,就这么期盼着、失望着,失望着、期盼着,周而复始,最后竟也真的慢慢死了心。
凡一觉得自己的日子渐渐步入正轨,钟一没出现,她失去了他的任何消息。
老大胡梅清给凡一打电话,说赵老师打算去看望龙泉寺方丈。
胡梅清和赵老师伉俪情深,形影不离,也打算陪同赵老师一同前往。
自从胡梅清从龙泉寺找回了赵老师,二人就一直生活在一起,已经领证了。
赵老师依然不太爱讲话,但是,胡梅清对他言听计从,他不想抛头露面出去工作,像个蜗牛一样蛰伏在家里,胡梅清大度地容忍着他的一切。而且,为了开解赵老师,胡梅清经常拉着丈夫,一起去公园跑步,一起去郊外爬山,一起手牵手去远方旅行。
胡梅清的努力没有白费,赵老师脸上的笑容渐渐增多,他和胡梅清在一起的,最后的一丝疑虑,最终完全抛却了。他终于坚信,有个女人会一直呆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
尤其是胡梅清怀孕后,赵老师像是换了一个人,里里外外一把手。家里的活,都不让胡梅清沾手,两人过着平凡烟火的幸福日子。
快要过春节了,赵老师想起自己在龙泉寺期间,多亏方丈开解和照顾,才有了今天的、自己和胡梅清的幸福生活。
他说要去看看方丈,但是孩子还很小,他又有点不放心。现在,家里最离不开孩子的是他,而不是胡梅清。
胡梅清说,没事,就带着孩子一同前往,顺便帮孩子在寺里祈福。再说,南方气温比北京高,空气也比北京好多了。
现在胡梅清要从夫南下,她打电话给凡一,问她要不要一同前往,她说,因为钟一就在龙泉寺。
凡一吃了一惊,这么长时间没见,原来钟一跑去龙泉寺了。
胡梅清告诉凡一,前段日子,钟一来找赵老师,请他帮忙找一下方丈,说自己想去龙泉寺小住。
胡梅清用吓人的口吻对凡一说,赶快把钟一拉回来,要不悔之晚矣。
但是无论胡梅清怎么吓唬,怎么规劝,凡一好像都无动于衷。
胡梅清气得破口大骂:“李凡一,你真是冷血呀!我今天算是认识了你,想不到你是这么狠毒,人都说最毒妇人心,这句话用在你身上最贴切了。人家李钟一为了你,打算什么都不要了,你还在固守着你那点可怜的自尊过日子,你说说,你有劲吗?不就是误会么,解开不就行了?当年那个勇往直前的呆萌的可爱兔子,怎么变成前怕狼后怕虎的怂包了?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在路上碰见我,不要说认识我。不过要是可爱的一一给我打电话,我还是欢迎的。”胡梅清大骂了凡一一通,她可能忘了,自己也是个“妇人”。
还没完,夏晨也打来电话。
前不久,夏晨低调和老外结婚了,现在过得挺幸福。她还曾开玩笑地对凡一说,要是没有钟一,可以考虑嫁给老外。
“兔子,老大说你变了,变得铁血冷心,不是我们喜欢的那个兔子了。你和钟一好好和他谈一谈吧,把误会什么的解开,然后好好在一起,那是多么美好的事。你这次,为什么这么较真,这么得理不饶人,这不是你啊。听说,你把他逼得都想出家了。而且,你知道么,钟一辞职了。”夏晨先拿这话吓了一下凡一。
“他为什么辞职?”钟一现在工作成绩突出,升迁指日可待。为什么在单位准备扶植自己的时候,选择辞职呢?这个职位,是多少人梦寐以求,挤破脑袋往上攀也够不到的,他竟然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你不知道么?钟一的姑姑病了。”夏晨藏不住话,干脆放弃吓唬凡一,“据说病情很严重,她让钟一去香港接下她那一大摊子。钟一为了他姑姑,也因为某个人彻底伤心了,所以心情很不好,想要离开北京吧。”夏晨嘴里的某个人,凡一当然清楚指的是谁。
“他为什么没去香港,而是去了龙泉寺啊?”这个时候,不应该去香港照顾姑姑吗?
钟一的姑姑凡一自然是认得的。
当年,她在董言言手下实习的时候,跟着董言言去香港出差,不止一次和她见面。
“他姑姑现在在龙泉寺吃斋念佛,他去陪着吧。”夏晨对整件事好像了如指掌。
“这些,你怎么知道的?”夏晨和钟一没有交集,却对钟一的事了如指掌。这让凡一不解。
“我们一直有来往啊,你的所有消息,他都是通过我了解到的。”夏晨没等凡一审问,主动招认了。
凡一已经没有心情找夏晨理论什么了,默默地挂了电话。
真的是自己怂了么?
钟一姑姑的病情不知道严重到什么程度?
唉,这些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么?为什么自己的心,这么惴惴不安?
凡一眼前突然浮现出钟一妈妈那张精致的脸,让她不由哆嗦了一下。
耳边似乎回响着自己在会所,对钟一妈妈讲的那些掷地有声的话语:从大学起,我喜欢的,仅仅是一个叫钟一的男生,他在我眼里不是企业继承人,不是官二代,只是一个我爱着的男孩子。您想的多了,这世界本没有那么多的拜金女,有的只是,某些人的自以为是罢了。
自己当时没有怂包,发泄得很痛快,但是回想起来,总是有丝莫名地后悔。
还有萧冉冉,竟然声称要带走一一的话------
她忘不了。
最近,夜王山的妈妈老是打电话给自己,生气地告爸爸的状。
妈妈说这个老头,老了老了,想要造反,脾气越来越大。整天发脾气。还说,继锋妈妈的病好多了,脸色比以前好了,精神也好了。他们也都很想凡一,前几天还问,凡一会不会带着一一会夜王山过春节。
凡一承诺,自己一定会回家过春节,一定带着一一。
末了,凡一想撂下电话的时候,妈妈小心地问:“凡一,你和钟一真的分手了?”
“妈,这事你怎么知道的?”凡一没记得跟妈妈提过这件事。
“前几天,钟一来过夜王山,只不过我和你爸没看到,我是听老孙头说的。听老孙头说,钟一非常不开心,说是和你分手了。”
凡一没想到,钟一竟会独自去了夜王山。
“他去夜王山有事么?”凡一问妈妈。
“说是回来看看。毕竟在这里呆了几年,有感情了吧。”妈妈也是猜测而已。
凡一郁郁挂了电话,说不出的情绪围绕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