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这……这是五十万，你先拿着，回头我在想想办法，您别担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凑够八百万的。”
这两天王心怡跟刘梅一块，把男女双方的亲戚全走遍了，除了长辈把积蓄拿出来之外，其他所谓的亲戚避之不及，好像他们得了瘟疫似的，连见面都不肯，更别说借钱了。
这五十万中，三十万是老一辈给借的，毕竟是老人家，手里的钱不多。剩下的二十万是王心怡找同事和同学借的，别人也有家庭，孩子，有困难，手里头余钱不多。
基本上能找的人她都已经找过了，眼下也只凑到了五十万，离八百万还差的多着呢！王心怡急的焦头烂额，可她实在想不到借钱的法子了。
已经没有地方给他们借钱了，他们已经被逼到了绝路。
王心怡心里很惆怅，可她不能再把不好的情绪带给王大山，她知道老爸比谁都难受。自己辛苦大半辈子创下的基业，顷刻间就这么塌陷了，心里能不是难受嘛！
况且，他不是没有机会，只要八百万，只要八百万弥补了这次漏洞，付了工资，这样银行就会解冻，他可以凭着那笔钱，重新盖建一片房子。或者，直接把那块地皮转让出去也可以。
就差七百五十万了。
几日间，王大山苍老了不少，他颤颤巍巍接过钱，脸上稍带着些许欣慰之色。嘴唇翕动着，小声呢喃道。
“好好好，这笔钱可以先支付一些农民工朋友的工资了。”
银行的钱那是国家的，可以随便欠，欠多少那是能力的问题。可农民工多不容易啊！王大山这辈子最不喜欢的事儿就是欠别人钱，更何况是农民工朋友。
人家辛苦卖命，顶着炎炎烈日在太阳底下暴晒给他工作，要连钱都支付不起的话，干脆就别雇佣他们，省的人家闹心。毕竟，谁都有家，家家都有难事，你工资一拖延，家里要有事耽搁了，肯定闹的不好。
所以，从出道到现在经商几十年，王大山从不拖欠农民工的工资。他在业内的口碑算不错，房子也是尽量要有质量保证，虽达不到国家标准，却也相差无几，比起别人建的房子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些个农民工在他破产的当天就闹上门来了。
“我打个电话让小张过来下。”
小张是经理，农民工的头。
“嘟嘟嘟！”
怀揣着不安的心，王大山拨通了小张电话。
“喂！”
听声音都没底气。
“小张啊！是我，王大山。是这样的，我这边先凑到了五十万，你帮个忙，过来拿去先发给手里头比较紧的农民工兄弟吧！”
小张语气很是恭敬，从未因王大山落魄而改变，事实上，作为农民工的领头人，他也有大半年的工资没发下来呢！“王董，您电话怎么打不通？我一直拨您电话，愣是没打通，可把我给急死了，您现在是不是在家？”
“嗯？”
王大山狐疑。
“怎么了？”
小张焦急道。
“工程出现问题，得知您银行账户被冻结后，当场就有些人不太安分，闹着要去找你要工资。完了我好不容易把他们安抚下来，王董您为人怎样，这么些年我们都知道。所以我一安抚，他们就答应了，答应多等上一个礼拜。可这才没几天，也不知道后边有谁怂恿了，刚才他们一群人闹着已经去找你去了。”
王大山的为人，基本上只要跟着他干过一年的农民工朋友都清楚。只要有钱，哪怕手里有一点钱王大山就绝对会先支付他们的工资，这也是为什么工程出问题后，他们没有当天找王大山麻烦的原因。
但是后边有人怂恿就不一样了。
总不能白白干了大半年吧？这么多人，那么多工资，王大山一下能拿出那么多钱嘛？
最不济王大山还有一栋别墅，两部房车，一块卖了也能换点钱。足以补偿一部分的人，后来者可就一毛钱都拿不到了。你说他们能不着急嘛！
没人来就一个不来，有人带头几乎全体出动了。
小张挂了电话，因为帮王大山说话，他被人给打惨了，这会儿正躺在医院呢！
小张电话刚挂，就听见小区外边闹哄哄的。
王大山年迈的身躯顿时为之一震。
完了！
这么多民工跑来闹事，完了后边还有人捣乱，不用说，记者肯定也出动了。多年来维持的声誉，恐怕就要毁之一旦了。
瞬间，王大山苍老了十岁，一个踉跄，跌坐在地板上。
“爸……”
“老头子！”
王心怡跟刘梅忙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我没事，”
王大山狠狠吸了两口气，绝望之余，从而变得决然。
“心怡，钱给我，我下去一趟。”
“爸，我陪你。”
王大山摆了摆手，趁着母女两不注意的档儿，把桌子上别着的水果刀藏进衣袖。“你们在这呆着吧！没事的，我把这笔钱拿下去先让他们分了，缓和一下就好。”
两人仍是担心，王心怡追上一步。
“爸，我……”
“我没事的，听话，乖，你们在屋里呆着。”
无奈之下，王心怡和刘梅只能答应。
王大山一个人孤零零拎着鼓鼓包裹，蹒跚朝楼下走去。
就在他别墅门前，一行数百个民工浩浩荡荡杀了进来，要不是十几个保安拦着，他们早冲进王大山家了。
见王大山拎着包裹出来后，众人骤然安静下来。
王大山浑浊的老眼扫了一圈，眼眶中噙着泪，半响没说话，先对着人群鞠了一躬，继而徐徐说道。
“诸位，实在是对不住大家！”
“项目出了问题，现在我拿不出资金来支付大家应得的薪水，这是我的过错。不敢怎样，哪怕是砸锅卖铁，我这辈子也不会拖欠你们一毛钱工钱。”
完了，王大山找到人群中比较有信服力的几个人，把一提包的钱递给他们。
“这是五十万，你们先拿去分了。请大家放心，我已经张罗着卖别墅和车子了，再过些时间就可以再支付大家一笔钱了。”
百十多个民工，见王大山如此这般，一个个纷纷低下头，没有作声。人群中，有不少人跟着王大山好多年了，这些年来，可以说是王大山在养活他们一大家子，从来没拖欠过他们工资。
一毛都没少过。
跟着王大山干，工资比别人高不说，而且时间还短不少。别人一般都是从早上一直做到晚上，有的甚至要晚上彻夜不停的作业。而他们则轻松多了，早上八点开始工作，到中午十一点就休息，休息三个小时。
因为这段时间烈日太毒辣了，到两点左右在作业，到晚上六点，天不黑他们就可以回家了。一天才七个小时，一个月工资就有四五千块钱，多少人想抢的饭碗。
如今，王大山落魄了，他们立马就落井下石，这实在说不过去，有违做人的道理。
可是，钱也不能不拿啊！
一个月四五千，半年下来，一个人就两三万块钱工资，好几百个农民工呢！自己不拿别人就拿了，回头眼巴巴瞅着，就算他们答应，家人也不肯答应啊！
实在是没办法，双方都有难处，他们不得不来。
大部分的人没作声，低着头，心里很难受，很愧疚。他们不知道，好端端的怎么就出问题了，作为建筑工，他们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他们建的房子质量有多好了。
也是没钱，要不然谁不想买一套啊！
或许真的达不到国家标准吧！可在他们看来，王大山投资盖建房子，比起任何一个开发商盖的房子质量要好十倍，百倍。
“五十万？王大山，你眼没瞎吧？咱们这么多人，一个人两三万的工资，你就给我们五十万？五十万够几个人分的？我看你分明就是不想给钱。”
不知道谁在人群中吼了一句，顿时，三三两两的嘀咕声，立马变得躁动起来。
人群旁边，一大堆的记者，早早摆好了摄像机，镜头全对准了王大山。
“没错，欺负咱们农民工，不给我们发薪水，他自己却住这么好的别墅，还说什么信任，你让我们怎么信任你？”
“发钱。”
“就是，发钱，不发钱今天我们就不走了。”
王大山神色愧疚，一点也不为别人的躁动而感到愤怒。一切错在自己，人家辛辛苦苦给你干了大半年的活儿，不发钱能说的过去吗？“大家安静下，安静下。”
不管是不是出于别人在后边怂恿，他都逃不了欠别人工资的事实。
“请大家相信我，别墅的房产权我已经挪交给中介公司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卖出去，车子也一样。请大家最后一次相信我，给我缓几天时间好不好？”
“王董人不错，人家肯定也有他的难处，要不我们在等几天吧？”
“说的是，王董是个好人，只可惜时运不济啊！哎！我还想这辈子就跟着他干呢！可惜了，可惜了啊！”
“什么不错，分明就是打算不给我们钱。他已经破产了，你们还相信他？今天咱们好不容易堵住他，要不逼他把钱拿出来的话，回头他跑了呢？咱们到哪儿找他人去？”
“发钱，今天你就算说破了天也必须发工资。不发钱还让我们信任你，你让我们拿什么信任你？”
王大山神色黯然，嘴里呢喃着。
“拿什么？拿什么？”
忽然，王大山拔出一把匕首，扬起来就往自己大腿上狠狠扎了下去。
“噗嗤！”
血花飞溅。
剧痛之下，王大山面部扭曲可怕，一屁股跌坐下来，咧嘴惨笑道。“我现在也只能用这个办法来让大家信任我了，如果大家不信，那我就再扎一刀，有一个人不信我，我就扎到死为止。”
“爸……”
“老头！”
楼上窗户边王心怡见状，神色大骇，忙撒腿跑了下来。
眼泪夺眶而出，随手撕下衣服，准备给王大山伤口包扎，却是被倔强的老人推开。
“你让开。一口唾沫一个钉，我刚才说了，只要有农民工朋友不信我，我王大山哪怕今天死在这也值了。我是真的没办法，但凡身上有一毛钱，我又怎能拖欠农民工朋友的钱呐！”
“爸……”
“老头！”
三人相拥一块，泣不成声。
王心怡脸都哭花了，抬眼撕心裂肺道。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你们就那么迫不及待想要把一个老头往死里逼吗？这么些年，我爸对你们怎么样，你们自己扪心自问，不清楚吗？”
人群沉默。
许久人群中有个年迈的老头张了张嘴，眼泪唰的滚了下来，抽泣道。
“王……王董，您不要这样，您这样我心里难受。您快去医院吧！那钱我不要了，你身上有钱吗？我这里还有两百多，您先拿去医院看看吧！”
“我这里也有，我有五百多。”
“快快快！快叫救护车，先把王董送医院再说。”
顷刻间，所有人纷纷掏出口袋里仅有的钱递了出来。
这一刻，王大山趴在地上老泪纵横，泣不成声，要磕头，给别人拦住了。
原来，被人信任的感觉，真的很美妙，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