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霞将孩子头上的斗篷摘去,又把外面包裹的棉袍取掉,孩子一下子舒展起来,在冷凝竹怀里使劲扭动身体,见冷凝竹紧紧地抱着他,大眼睛毫无遮拦地望着我,嘴角一咧笑起来,将上下一共八颗小小的牙齿尽数露出来,接着咿咿呀呀说着冷凝竹不明白的话,又用一直手撑在冷凝竹胸口往外挣扎。
冷凝竹知道他是想要一个人自由玩耍,于是笑着走入暖阁的床榻前,将他放在床上。孩子刚刚接触到床,马上爬开,上去就撕扯折叠好的锦被。
银霞探身想要将他抱起来,说道:“夫人,你看,孩子没有一刻儿的安分,力气又大得很。”知道房间里再无旁人,笑道,“夫人,小王爷长大肯定和王爷一样,是武艺高强的了,你看这样小就好大的力气。”
冷凝竹在床沿坐下,扭头笑看银霞:“银霞,一切都是你的功劳,帮我将孩子养的这样好,真不知道该怎样谢你。”冷凝竹说的真心实意。她是真心感激银霞。
银霞摇手:“夫人,奴婢不敢当,奴婢的孩子在夫人身边,夫人不是同样的痛爱有加么?也是他好福气,能够得到夫人喜爱。奴婢只想为夫人将孩子养好,让他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等他们可以习文练舞的时候,在和王爷说知,悄悄把他们换过。”银霞说着看冷凝竹,“夫人,也不知道王爷是不是会发脾气,我们骗王爷那么久。奴婢只是希望小王爷平安成人,有朝一日成为文武双全的人。”
两个孩子换过以后,银霞每次带孩子过来,都是常怀忠不在的时候,因此常怀忠每次见到的都是银霞的儿子,他自己的儿子,自从冷凝竹和银霞把儿子互换以后他是没有见过的。冷凝竹也不知道常怀忠在得知这件事情以后,是什么反应。听银霞如此说,心中也是有些担忧,也许是怕常怀忠发火吧。
但冷凝竹还是笑道:“王爷不会发火,你为他如此操心付出,他感激你还来不及呢。至于说孩子,对于我,两个都一样,你的儿子我的儿子,我要让他们一起学习,一起成长。”
银霞深施一礼:“多谢夫人。奴婢的孩子乃粗陋之人,哪有小王爷的精细,能够跟随小王爷,陪着小王爷玩耍就行了。”
扭头看床上将锦被枕头乱翻的孩子,他玩的正开心,不管不顾,冷凝竹心中涌起暖暖的母爱,笑对银霞说:“哪一个孩子不是粗陋的,精细是学出来的,不是天生的。”
银霞一看孩子将床铺弄成那样乱,忙爬上去将孩子抱起来:“哎呀,宝贝,怎么……怎么都给弄乱了?”银霞的这一声“宝贝”,声音那样自然随意,就好像孩子是她真正的宝贝,那声音亲昵痛爱,就好像孩子是她嫡亲的骨肉。
冷凝竹好感动,她知道银霞是真正把她的儿子当成银霞自己的儿子,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冷凝竹笑道:“你不是说他精细呢,哪里精细了?”
她们两个笑着,淑晴走了进来,看到银霞怀里抱着孩子,床上又是一团遭,也笑道:“哎呦,小宝贝呀,这是怎么了?幸好是你一个呢,要是你们三个一起来,床都要四脚朝天了。”
淑晴又笑道:“那你要不要把他们三个都聚在一起,试试看?”
银霞急忙捂住耳朵:“不要不要了,淑晴姐姐别折磨我,我收拾不过来。”
淑晴得知念真不在了,细心的她看出冷凝竹情绪不太好,笑容勉强,因此特意的让孩子在冷凝竹身边停留很久,陪伴她。
有孩子在,再多的忧愁烦恼冷凝竹也暂且被抛在一边,她逗弄着她的儿子,喂他吃东西,看他调皮,倒也不再觉得无聊苦闷。
银霞走了,冷凝竹才重新想起念真来,她已经去了很久,还没有回来,心中隐隐约约的有一中特别的不放心。
冷凝竹再次起身,站在窗前向外张望,看到外面天空中的云层已经变得极薄,有朦胧的阳光洒下来,不过已经是午后的时间,即将黄昏了。心中暗暗焦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急切地盼望着念真赶快回来,也好为她带来岳宇涵的消息。
不管冷凝竹急不急,时间依然是慢慢腾腾地一如既往。一直捱到黄昏了,念真才终于回来。
一看见念真,冷凝竹就忙问:“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路上不好走么?”
念真的脸色不太好,叹口气,说道:“不是的,小姐,是岳公子病了。我看到他那边的丫环,也没有一个精细的,就帮他处理了一些事情,然后才回来,因此迟了。”
冷凝竹不由一惊,慌忙道:“岳宇涵怎么会病了呢?他的身体一向很好的呀,到底严不严重?”
念真叹口气:“小姐,正是因为岳公子的身体一向很好,所以他那种人是不病便不病,病起来就十分严重的了呀。”
听念真如此一说,冷凝竹越发焦急:“那……这个怎么好?有没有请大夫,大夫怎么说的?”
念真说道:“请大夫诊断过了,说是风寒入侵,不过严重了些。岳公子是浑身灼烧,疼痛,而他自己又说冷的厉害。我去的时候,看到岳公子也是满面赤红,又特别干燥,身体好像又在发抖,总之是病的不轻。”
冷凝竹急的搓手,在地上转来转去:“怎么会这样,念真,那怎么办呢?大夫说该怎样医治?”
念真看我如此焦急,也急了,忙安慰冷凝竹:“小姐,你别着急呀,也没事的,大夫自然会留下药的。我看岳公子那边的丫环,一个个都粗手笨脚的,害怕她们连药也煎不好,因此是特意将那药煎好才回来的,这不就迟了么。想来岳公子按照医生的嘱咐,把药喝了以后,在好好调养一下,就没事了。”
“哦。”冷凝竹点头,“那医生还有什么吩咐的么?”
念真说道:“我也是听岳公子身边的丫环说的,大夫说将留下的药煎熬好给岳公子喝下,让他发汗,但是发汗以后绝对不能吹风着凉的,不然复发了会更为严重。我……我也是担心,岳公子是不是不听医生的话,怕他发汗以后不在乎,又反复了会麻烦。”
念真说的没错,岳宇涵也是固执的人,冷凝竹也担心他在感觉自己没事以后不在乎,再一次的受风着凉,那样的话……岂不是糟糕?可是,冷凝竹又与他相隔一段距离,不能提醒他管着他,鞭长莫及。
冷凝竹真的担心,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焦急的看着念真,问:“念真,岳宇涵身边没有亲近的人,那些丫环都是笨手笨脚的,平日里服伺他还绰绰有余,但在这种情形下,我就不放心了。该怎么办呢?”
念真无辜地看冷凝竹,摊摊手:“小姐,我怎么知道呀。”
看念真一脸无奈的表情,冷凝竹这才知道是她急切了些,也过分了。念真的表情也提醒了冷凝竹,对岳宇涵而言,她是无用的。霎那间,冷凝竹真正理解了我在岳宇涵那边是什么人。
这种时候,冷凝竹连悲哀的表情也不敢流露,更不能再说什么了,那样无用的语言不过是虚弱的表现,也有一些虚伪,既然都不能,又何必?
默默无言坐到了椅子上,冷凝竹对念真说道:“难为你做了那么多,我替岳宇涵谢谢你,你去歇息吧。”
念真的脸色变了,忙道:“小姐,怎么说起了谢字?念真为小姐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念真心思缜密,冷凝竹的细微变化她岂能看不出来?她很明白她的身份,知道该怎么说话。因此她没有说是她甘心情愿为岳宇涵去做那些,而说是为冷凝竹去做的。
不过,念真的话也说出来另外一件事情,冷凝竹作为岳宇涵唯一的亲人,他生病应该是冷凝竹去服伺。
冷凝竹心中黯然,她什么都没有为他去做,在他需要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为他去做。
不再辩解,冷凝竹只是轻轻含笑:“念真,不管怎样,你是劳累了,下去歇息吧。”
念真摸不准冷凝竹到底是什么意思,简单答一个“是”字后,默默离去。
望着念真离开的背影,冷凝竹明白念真为了岳宇涵做到那么仔细,不是为她去做的,而是为她的心,为她心中的情去做的。聪明如念真,把话说的那样滴水不漏,声称是为了她才为岳宇涵去做那一切。可念真又怎么会知道那样完美的说词反倒而表露她内心的痕迹呢?
岳宇涵病了,念真是冷凝竹的贴身丫环,冷凝竹让她服伺岳宇涵没有什么,也是念真该做的。念真又怎么可以说是为了冷凝竹去服伺岳宇涵呢?就算冷凝竹在岳宇涵那里,名义上她在服伺他,实际上这些事情也是她的丫环去做,而不是冷凝竹亲自动手。可见念真的用心。
冷凝竹越想越多。
看起来,岳宇涵那边的确是需要一个真正体贴他的女子了,也免得在不好的时候,没有知心人照顾他,冷凝竹的心又怎么安宁?还有,念真,冷凝竹也该为她做一个妥善的安置了。
愁肠百结,无情无绪,顺手拿起桌上的笔来,饱蘸浓墨,匆匆在一张素娟上落下几行:
“烟漠漠,雪迷迷,无花零落无鸟啼。惆怅无语是失落,总是客,即使相见也相隔。”
写毕,掷笔,冷凝竹怅然若失。与岳宇涵一起的往事点点滴滴落在眼前:在她遭遇色徒的时候,岳宇涵站立在她面前义正言辞;在她病卧落红坊的时候,岳宇涵果断为她送上最有效的药物;在常怀忠为她赎身时,前前后后又是他在操办;在她嫁进王府的时候,一切又都是他在帮她安置……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自从与他相遇以后,可以说,凡是她需要人的时候,都是他在帮她。他不是她的亲哥哥,可他真的为她做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