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已经午时,宴席就要开始,我们还是到银安堂去吧,莫要耽误太久。岳妹妹……”蓝夫人拉了我一把,我才从沉思中醒过来,抬眼看她,蓝夫人笑着,“妹妹,走什么神呢?是不是高兴的糊涂了,宴席就要开始,只等你过去了。”
岳凝竹笑道:“好,我没有高兴的糊涂,这就过去。”
一行人拥簇着岳凝竹和她的孩儿,说说笑笑走往银安堂。
经过回廊,正要走近银安堂的大门时,突然听得身体高声喊道:“圣旨到--”
岳凝竹一惊又是一愣,这个时候皇上突然宣旨,为了什么?
岳凝竹愣神之际,常怀忠和常怀德已经匆匆忙忙从银安堂快步而出。随即,家奴也带着传旨的太监公公走了进来。岳凝竹她们都是女眷,大家慌忙涌入旁边的偏房躲避。一时也是小声议论,又从窗户上向外看去。
常怀忠常怀德忙迎接传旨太监,常怀忠道:“有劳公公,里面请。”
那公公看到常怀忠,也是拱手行礼:“恭喜平王喜得贵子。”
“同喜同喜,公公请到轩堂用茶。”常怀忠说道。
传旨公公左右看看,笑道:“王爷,今日里是你王府大喜的日子啊,皇上也备了一份厚礼赏赐,让大家送了来。”说着扭头吩咐身后的小太监,“给王爷送进去。”
那两个小太监答应着,将一只红色箱子抬着进了轩堂。常怀忠和常怀德忙跪下谢皇恩,然后又对传旨公公道谢。
传旨公公仰头看了一眼天空,说道:“王爷,天色不早了,大家还要回去向皇上交旨。你们今日也忙,就不要多耽搁,接旨吧。哦,今日这圣旨是传给诰命夫人的,王爷请夫人出来接旨。”
岳凝竹站在偏房的窗户底下,看得明明白白也听得清清楚楚,传旨公公一句“这圣旨是传给诰命夫人的”她心中亦是一惊,传给她?她……
正堂摆好了香案,常怀忠,常怀德,还有岳凝竹,齐齐跪下听传旨公公宣读圣旨。那太监公公立在香案后,慎重地打开手中的圣旨,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得知已故竹巍山御史之女冷凝竹……”
只此一句,岳凝竹顿觉眩晕,她已经是冷凝竹,而不再是岳凝竹,她的隐藏在皇上的这一道圣旨中成为公开,她的身份也被揭开?其中有没有她在揽月楼沦落魏舞妓的那一段经历啊?若她的这一段经历也被传出,她的以后又是如何?脑海里嗡嗡作响,岳凝竹竭力凝神听宣,“……冷凝竹全父子之情,尽骨肉之义,乃仁孝之女。故封为孝义昭顺夫人……”
玉轴卷起的明黄绫锦,上有祥云瑞鹤的图案,两端则是翻飞的银色巨龙,富丽堂皇,尊荣无上……这是圣旨,皇上钦传的圣旨,传给她的。
她,岳凝竹,此时的冷凝竹?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一个人怎么总是这样戏剧般的变换各种身份?如果说她最满意的变换,就是这一次了,她太满意她冷凝竹的身份,当然原本她就是冷凝竹。
进入王府时就掀起轩然大波的多余夫人,一直是用另外一种身份成为众人眼中或喜欢或厌恶的多余女子,后来用自己的舞蹈才艺得到皇上欢心,成为一品诰命夫人,今日里又多了一重身份--孝义昭顺夫人。
她,冷凝竹,御史府的千金小姐,烟花巷落红坊卖艺不卖身的舞妓,岳宅中的农女岳凝竹,王府中的多余夫人孟夫人,皇上御封的一品诰命夫人,今日里又还原成了原本的她,冷凝竹,却重新多了一重身份,孝义昭顺夫人。
如梦,如幻,仿佛万花筒,只是不知道今后的她还会有那一重身份?冷凝竹想到此也是到顶端了吧?不,她知道将来她还会有一重身份,那就是王府王爷的生母老夫人!
此时的岳凝竹脸色带着梦幻般的微笑,不,她又是冷凝竹了,原本她就是冷凝竹,只不过这个宣布来得晚了一点点而已。
银安堂的宴席还在继续,冷凝竹知道一定又是很晚很晚。
冷凝竹的玉轩堂中,岳宇涵是极少有的欣慰,他笑逐颜开:“妹妹,恭喜你了。”其实面对岳宇涵冷凝竹有微微的歉意,大家都知晓她是冷凝竹的时候,对岳宇涵的身份是一种打压,他不再是众人眼里冷凝竹至亲的兄长,而是义兄了。
冷凝竹将一盏茶恭敬地送至岳宇涵的面前:“哥哥,无论何时,无论妹妹是何种身份,你都是妹妹的至亲兄长。”冷凝竹十分真诚地说出,她也是这样想的,以后,一直到以后,她都不会忘了他,不会忘了他对她的好。
岳宇涵点头:“我知道,我相信妹妹。只是……妹妹,为兄想知道这种日子是不是你想过的,荣华富贵……却也要步步惊心。”冷凝竹明白岳宇涵的意思。当初他要她和他一起走的时候,冷凝竹说过她要为她的父母申冤,不能与他一起走。今日她父母的冤仇已报冷凝竹还留恋这王府么?若说留恋,在所有人的眼里就是荣华富贵。只是冷凝竹知道,她又多了一重心思,她留恋的是她的儿女,她不会抛弃他们。更有,若是她俏俏将他们带走,就是对常怀忠的不仁义了,她能那样做么?
岳宇涵的话并没有明确说出什么,冷凝竹心中却是十分怅然,她却不敢流露,只是浅浅一笑:“哥哥,我明白了,需要我步步小心。”
岳宇涵低垂了头:“的确是,需要你步步小心。不过,聪明如你,也不至于有太多危险吧。就算有,为兄相信你会逢凶化吉。”
“可是,哥哥,你呢?”冷凝竹紧紧看他,“哥哥,你不能这样,你要给你的将来做打算哪。”
冷凝竹知道,她这一生注定与他无缘,她是不会再走出王府与任何人到任何一个地方,因为她有了一双儿女,她不能将他们带出王府,又不能将他们丢弃,那就只有一种办法,她留在王府。只是岳宇涵好像依然是不肯死心,不肯放过,冷凝竹不知道他为什么就认定了她跟着常怀忠住在王府不是幸福的,她的幸福应该有他给予。
事到如今,冷凝竹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让他明白她的心思,她的处境。冷凝竹真的不是为了眼前的荣华富贵,而是她不能与他一起走,哪怕他给予她的比常怀忠更多,他对她更加的专一,专情专心,也是她真正想要的也不能;哪怕她心中重视的那个人就是他,她也不能。
“我的将来……”岳宇涵喃喃说道,忽而又笑着看冷凝竹,“我的将来是什么,无法打算。我只想做依然故我的我。”
“哥哥,别这样好么?妹妹希望你身边有个贴心的女子,真的。这样妹妹对哥哥就少些牵挂,也放心了。”冷凝竹眼巴巴望着他,恳求他,“为了妹妹,你也该找一个了。不然,妹妹就要给你找了。”
不料岳宇涵却笑了:“既然妹妹这样说,那我也说一下。我身边不要什么女子,因为若是有了……妹妹就不再牵挂我,我需要的是妹妹的牵挂,因此不想要什么女子。”
冷凝竹大惊:“哥哥,你在开玩笑。你要这样,妹妹可就恼了,要指定一个给你。”
他依然笑:“妹妹随便,哥哥浮萍一般,踪迹不定,你指定的你去照应,哥哥是不管的。”
冷凝竹真正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一时急了:“哥哥,你是何苦来着,是和妹妹做对么?”
岳宇涵拿起面前的茶盏,仰头将茶饮下,放下茶盏说道:“妹妹,你又是何苦来着,这种事情也是可以强逼的么?哥哥没有与妹妹做对,而是不想把自己禁锢,也不想让自己接受自己不想接受的,那样等同于刑罚。如今妹妹一切都好,哥哥看到了,其实也为妹妹高兴,毕竟妹妹过得好也是哥哥希望的。你只要过好你自己,处处都好,也时时开心,我还求什么?至于我,你不用在意那么多,你也管不了的。”
冷凝竹几乎央求他:“哥哥,难道你在生妹妹的气么?可是……就算妹妹对不起哥哥了,却是希望哥哥过得开心。你总是这样一个人,我如何安心?”
岳宇涵又却笑了:“若说对不起你的,是我,是我……”他没有将那原因说下去,而是转了开来,“不过,看到今日这样的你,我也高兴的。妹妹,你不要多想,尤其是为我多想,我很好的。你过好你,我也可以少些担心。你明白么?”
冷凝竹看着他,她明白,却又是不明白。她和他之间,太多的说不出,又太多的无法了结。一时,他们无话,只是默默相对。
许久,冷凝竹又说道:“哥哥,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可否让妹妹知道?”
岳宇涵正要开口,念真突然走进来:“小姐,两位鲁夫人来了。”
冷凝竹一惊,她们来了……此时她真的不想让人打扰到她和岳宇涵。他们两个见面的机会更是不多,之前的时候就算频繁,一切还说得过去,因为他在众人眼中是她的亲哥哥。而如今,她是谁大家都知道了,也知道了她和岳宇涵并不是真正的亲兄妹,这样就多了一层隔阂,冷凝竹真的不想被人打扰他们难得的时间。
岳宇涵却站起来:“妹妹,我们下次再见吧,我该告辞了。”
冷凝竹也不由顺着起身:“哥哥……”不知道该怎样挽留他,又知道不能挽留,她好矛盾,好生不舍。
岳宇涵给她一个温和的笑:“妹妹多保重,下次哥哥再来看你。”
冷凝竹知道,也只能是如此。点头,她说道:“也好,哥哥也保重,妹妹等着哥哥来。”心中明白他这一去,下一次相见还不知道又是多少时间,冷凝竹好难过。可是她又能够如何?
相逢短暂话不尽,离别已在眼前横。为何总是难尽兴?妄作挣扎幽恨中。
岳宇涵还是走了,鲁明溪鲁明泉来了,不管冷凝竹愿不愿意让她们来,她们还是来了。而她,也只能是笑脸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