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千凝缓缓点头:“是,妹妹与我所想的一般无二,我也是如此判断的。”郑丹已死,所有的过程她们都不知道,只能是判断。至于那个人是不是常怀德,情形是不是这样,她们也仅仅是猜测。
穆惜月的目光迷蒙:“姐姐,郑丹姐姐也是傲气之人,一定是听二王爷说了什么,自己无法承受,然后……是这样么?”
岳千凝叹息:“故人已经不在,我们只是猜测。有一次碰到二王爷,我极想把郑丹姐姐的事情说与他,看他如何反应,也就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他了,又觉得自己的试探过于唐突,终究也没有把话说出口来。妹妹,二王爷乃是敏感之人,我对他已经是一个伤害了,也不想再多话去伤害他。”
穆惜月理解地点头:“姐姐,你是为他人着想的人,值得钦佩。”
岳千凝低了头,她知道她有许多的错处,于岳宇涵,于常怀德,她不都是一个错么?岳宇涵因她到如今一个人,岳千凝不知道岳宇涵要等候到什么时候,却知道他的等候于她来说是一个无望的结局,可她的劝说他又不听。常怀德也是那样多情的人,且同样又是那样的执着,岳千凝已经将碧桃送与他了,本想可以缓解一下他的情绪,不料却没有丝毫效果。这一次,岳千凝送与他的人是大家闺秀刘小姐,不知道刘小姐是不是合他的心意,取代她在他心中的位置?若此事成功,岳千凝也少了歉疚之感。就为此事,岳千凝也辗转想过多次,既然他可以把对她的情意付与郑丹,也可以付与旁人吧,只要那个人合适,一定是可以取代她的。
岳千凝沉思中,穆惜月轻轻问她:“姐姐,那二王爷,又是怎样的人呢?”
岳千凝的眼前闪过常怀德的影子,她说道:“看上去俊逸潇洒,光明落拓,也是难得的才子。若是他有不好,郑丹姐姐能因他而死?”其实不用岳千凝细说,穆惜月也是想象得到的。
穆惜月叹道:“是啊,可以赢得郑丹姐姐芳心的人,绝不是一般的男子。”穆惜月说着,岳千凝从她的眼神中发现许多异样的东西。
岳千凝看着穆惜月飘渺不定的眼神,慨然叹道:“是啊。”
一时,我和穆惜月都沉思起来,岳千凝不知道穆惜月想些什么,是关于郑丹的死因么?是郑丹翩翩君子的风姿么?而岳千凝的心,却搅合了太多的东西,只是乱。清油灯发出朦胧的光,照着她们两个人,她们的身影在墙壁上被夸张地放大。夜静极了,窗外的风声非常轻,落叶飘零的声音也听得清清楚楚,似乎还有虫蚁爬行的声音。
岳千凝将眼波流转在穆惜月面上,她俏丽的容颜仿佛一个梦,迷幻的梦。她所说的,与她而言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岳千凝不知道。只是见穆惜月美丽的眼睛里又是疑虑又是哀伤。
突然穆惜月说道:“姐姐,烟花女子是不是不能有爱呢?即使是有,也是卑微的吧,经不起世俗的考验,琉璃一样易碎。”
面对穆惜月的话,岳千凝不知道怎么回答。烟花女子属于一个特殊的群体,哪里容得她们有爱?不是没有爱的权力,而是没有爱的资格。她们的爱许多时候在现实面前化为齑粉。她们如同一件物品,是被别人选择的,只有别人觉得她们好,她们才好,只有别人为她们出价,然后将她们据为己有,除此之外,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岳千凝又怎么把这样的话说出口来?
岳千凝静静说道:“妹妹,无论是谁,只要是自己的爱和对方的爱相互碰撞,才成为真爱,不然到最后都是荒芜。”
穆惜月点头:“姐姐,还是你知道的多。妹妹每次与你议论什么,总觉得开悟许多,心思也明净许多。”
“我想尽我所能给妹妹更多,只是我也能力有限。”岳千凝伤感地叹息。她是真的想给穆惜月更多的,却不知道该给她什么,怎样给她。
“妹妹知道,也很感激姐姐。姐姐其实已经给了妹妹很多了,妹妹对姐姐也唯有感激。”穆惜月真挚地说。
穆惜月的话令岳千凝惭愧:“我没有妹妹说的那样,徒有妹妹的称赞。”也就是在这一刻,岳千凝心中涌起许多之前的念头,也坚定了许多。
说的多了,也心思泛滥。静寂中,穆惜月说道:“姐姐,已经三更多了,我们还是歇息吧,姐姐的身体不是之前的身体,不可以过度劳累。”
岳千凝点头。不是她有多劳累,而是就算一夜不眠,她们的话也说不完。
静夜里,岳千凝与穆惜月躺在庵中带着沉静气息的床上,都不再说话。她明白穆惜月是怕影响她的休息,为了不让穆惜月担心,岳千凝也就尽力调匀呼吸,让她以为她熟睡。
后来,岳千凝听到穆惜月轻声的叹息,接着穆惜月轻轻探身,摸索着为岳千凝掖好被角。岳千凝知道穆惜月是担心她着凉,被她的心细和真情感动,岳千凝由不得泪水长流。黑暗中,岳千凝不停地想:我如何才能够解救穆惜月,给她一个她想要的归宿?
尽管一夜没有好好安眠,岳千凝和穆惜月还是很早就醒了过来。岳千凝轻轻侧身看穆惜月,穆惜月正睁着眼睛看岳千凝,看到岳千凝看她,露出甜美笑意问道:“姐姐,睡得可好?”
岳千凝也笑着答应:“还行,妹妹睡得可安宁?”其实她知道,她们两个都没有睡好,穆惜月的眼睛里甚至布上了轻微的血丝。
然而穆惜月却喜悦道:“能够和姐姐相偎相依,自然是安宁的了。”她看着岳千凝,一脸的亲昵。
岳千凝伸手探到穆惜月的枕上,用手指轻轻在她脸上摩挲:“妹妹,如果我们能够永远这样自由地相互陪伴,该有多好。”
穆惜月却笑了:“姐姐身在王侯之家,妹妹身在贫贱之地,我们还能那样么?我们……”
穆惜月没有说下去,而岳千凝懂得她的言下之意,岳千凝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若是我将你安排到一个可以与我自由相处的地方呢?”
穆惜月怔了一下,笑了:“姐姐真会开玩笑。”
岳千凝也笑笑,并没有认真解释。她说是玩笑就是玩笑吧,目前只能是玩笑。
我们说着话,却依然觉得天色没有清明。起床才知道,原来是天空飞起了蒙蒙细雨。这雨细若银丝,滋润了所有的树木枝叶已经光滑的石径,石径两旁的落叶因为雨水的冲洗,格外的晶莹闪亮。
穆惜月笑道:“姐姐,这叫人不留天留,注定了我们姐妹还要在一起。”
岳千凝点头笑道:“是老天怜惜我们姐妹,给我们时间让我们好好相处。”
如此说着话,更是觉得相处的时光短暂,心中也就越发珍惜对方,穆惜月紧紧牵了岳千凝的手,仿佛手一松她们就会分开。“姐姐,你的手……究竟如何,是不是还有什么不适?”她将岳千凝的手拉至她的面前细看,满眼都是心痛。
岳千凝的手腕,表面的伤痕已经不在,回复的也算是完好,然而于力气上,终究是不及之前了,不过岳千凝如何会把这样的话语说出来令穆惜月为她担忧?岳千凝轻松笑笑:“妹妹,已经没事,不用担心的。”
穆惜月的眼中依然是痛惜:“真难以想象姐姐是如何禁受的那些苦楚,那个害姐姐的人如此狠心,实在可恨。”她长长叹息,“姐姐,若是找得出他来,绝对不要轻饶。”
岳千凝苦笑:“他既然能够如此阴险地害我,岂能是轻易就能够现形的?”
穆惜月决然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总有一日他会显露出来。再说了,你受到如此伤害,王爷怎会轻易饶过?一定会查一个水落石出的吧。”
岳千凝笑了笑,心说此事王爷还不知道呢,又从何说起是不是轻易饶过?然而这些恼人的事情她不想让穆惜月知晓,徒增烦恼无用。岳千凝对穆惜月说道:“妹妹,此时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我身怀有孕,自然遭人嫉恨,害我之人暗中虎视眈眈,若是因为我坠落秋千之事兴师动众,无论查的结果如何,于我都没有益处。妹妹想想,害我之人被查处会因此对我更加的怀恨在心,那些有意害我还没有找得到机会的人,说不定趁此机会寻找下手的地方,我又何必再给自己树敌?我不会轻易饶了那个人,但现在我不想把我的目的暴露于众人面前,成为众矢之的。”
穆惜月点头:“姐姐深谋远虑,说得极是。等时机成熟以后,在一一清算。”
大殿中有空灵悠长的梵音袅袅飘出,散开在菲菲细雨中,凝结在每一片落叶上,湿润的空气中都是禅味的深厚。而岳千凝和穆惜月,却在叙谈红尘中的污浊和狡诈,这是多么的不和谐,又仿佛是对菩萨的讽嘲。菩萨教化世人,要世人心怀慈念,要世人崇尚真善美,然而世人总是冥顽不化,却又不觉得愧对菩萨的良苦用心。岳千凝真的不知道,菩萨的心中又是怎样的悲哀,又是怎样的无能为力。
上天挽留,岳千凝与穆惜月只能是滞留在厢房中,说话,品茶,从窗户中凝望外面缭绕的雨丝和轻薄的雾霭。享受这样的闲适和安逸,觉得再说那些带着人心邪恶的话题不仅仅让自己心生不快,也亵渎神佛的圣洁,因此她们捡一下轻松的话题来聊,心情也渐渐好转。
穆惜月突然说道:“姐姐,如此时节,不如我们姐妹两个对弈一盘如何?”
岳千凝赞道:“好呀,只是我许久都不曾摸过棋子了,不知道这手指是不是笨拙到连棋子都拿不起来。”
穆惜月用手掩口,笑道:“姐姐,旁的本事你有没有见长妹妹不知道,这诙谐幽默的本事是见长了,总是能够说出令妹妹意想不到的话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