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怀忠不得已的样子,勉强对岳千凝笑:“本王每晚都喝人参汤的,不然哪里来的力气抱你。”玩笑的口气,认真的态度。
岳千凝拉起常怀忠的手,常怀忠将岳千凝的手埋在他的手心他们相视一笑。岳千凝对外边唤道:“淑晴--”
淑晴答应一声,忙走了进来。拜过常怀忠,又对岳千凝施礼道:“王爷夫人,有何吩咐?”
岳千凝问:“今晚有没有炖好的人参汤?”
淑晴忙回答:“回夫人,有的。奴婢都准备好了,用砂锅扣着,一直都在火上温着呢。”
岳千凝点头:“好,给王爷盛过一碗来。”
淑晴答应一声,去了,转而已经用托盘端来两碗人参汤放在案桌上。
岳千凝对淑晴说道:“这里不用你服侍了,你且下去吧。”
淑晴应一声“是”,施礼后退了下去。
岳千凝看着案桌上热气腾腾,散发清爽味道的人参汤,将手掌从常怀忠手里抽出来,然后意欲下床。今晚岳千凝不想让淑晴她们服伺,她想亲自服伺常怀忠。
常怀忠见岳千凝下床,明了岳千凝的意思,微笑说道:“千凝不必下床,今晚让本王为你端碗,可好?”
岳千凝固执道:“不,今晚让千凝服伺王爷,王爷不要动。”岳千凝的话同样很决绝,她要做这些事情。其实她是因为歉疚,因为她自己内心的不安,她想用这种方式弥补,哪怕知道不是这样一个道理。当然,面对常怀忠她也甘心情愿,她又说道,“千凝是王爷的妻子,妻子服伺夫君,是理所当然的。”
岳千凝用严肃的口吻说话,常怀忠却笑:“夫君服伺妻子也是理所当然的,就让本王做这些,千凝安心坐着。”
岳千凝伸手拉住他欲要离开的身体,依旧固执道:“千凝不,王爷痛爱千凝,可知道千凝也是同样痛爱王爷的,千凝甘心为王爷做这一切,千凝觉得快乐。”岳千凝不知道我的话里有多少真实和虚假,她只是这样说了。
常怀忠一脸的欣慰和幸福:“那好,本王就接受妻子的痛爱。”
岳千凝莞尔一笑,然后下床。脚步踏在地上,背对常怀忠的时候,她的笑容在脸上凝固片刻,她想到她是虚伪么?她很坏么?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必须这样说,这样做。
结果是,岳千凝将人参汤端给常怀忠,常怀忠喂岳千凝喝下。此时的他们两个,如同普通人家相亲相爱、相濡以沫的贫贱夫妻那样,将两碗人参汤喝下去。
普通平凡的方式,对待特殊贵重的东西。今晚,岳千凝和常怀忠。
最后,常怀忠走了,是被岳千凝赶走的。他那样的不甘心,不情不愿,但岳千凝依旧要让他走,她不能留他,和她愿意不愿意留他是两回事。
八月十五的夜,中秋节的夜,岳千凝要一个人过。
今年的八月十五,岳千凝没有幼年时与父母一起的欢欣。那时的她,娇缠在母亲怀里又攀着父亲的肩头,同父母一起仰望迢迢银汉,看灿烂的星河,看妖娆的月亮,看父母满足的幸福,听父母口中欣慰的交谈。那一切,如今想起来是那样的遥远,恍如隔世。其实如今的她,也是众多女子仰慕的生活,是众多女子羡慕的对象,然而却不及她那时的美好。那时的她,无忧又无愁,单纯的如同一块水晶。而现在,现实的染缸已经令她面目皆非,永远不能回复那时的模样了,这令岳千凝感慨又悲哀。
也不知道她那天堂的父母,是不是在此刻俯览站在窗前遥想他们的她?岳千凝不知道她的父母,是不是已经知道她那许多的不得已?每逢佳节倍思亲,岳千凝无法不思念早已不在身边的父母。
岳千凝又想到,她曾经把她的过往讲述给了常怀忠,常怀忠是不是会在意那些,为她查寻我父母亲的当年之事,给他们一个交待。那时常怀忠告诉过她,是在他临到塞外的时候,他说他把这些交待给他的弟弟常怀德,希望常怀德帮助她的。常怀德也曾经说过,他会竭尽全力为她寻找当年的真相。
时间也过去好久了,他们兄弟两个从来没有再次提起过岳千凝那些往事,岳千凝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把她的事情搁在了心里,为她认真去做过。当然,时隔久远,一切都了无痕迹,不会那样容易就得知真相,岳千凝是明白的。她所担心的,是他们肯不肯为她用心?
遥望天空,岳千凝只能祈祷上天,保佑她的父母能够同他们活着时那样幸福。
思念父母的心情微微平定,岳千凝又想起她离家以后的日子,在落红坊里那么多屈辱的日子。那些年,那些节日,也是张灯结彩,也是火树银花,只是那些浮华的喧嚣离我好生遥远,照彻不到她黯淡的心灵。
房间里红烛澈照,外面爽洁的月光同样射穿轻薄亮白的窗纸照射,同房内的灯光遥相呼应。岳千凝站立在窗前,能看得到外面披了轻纱一样的一切景象。远处的树木,凋零的花卉。她窗前的青竹,依然是绿的,狭长叶片上的经络纤毫毕现,绿的让人想要流泪。静默的时候,它们用典雅的姿势悄然不动,被拂动的时候,细碎的轻灵声音摇动一曲净化灵魂的妙音,在人心头辗转。
今夜,岳千凝注定不想去睡。特殊的节日,特殊的情怀,特殊的难受,那么多的思绪,在心头缭绕,我望着窗外的景象,让清晰又朦胧的思绪包裹。
有挑帘的细碎声响,然后是轻微的脚步声。岳千凝不想去管是谁。就算是谁,此时常怀忠已经不在,她不去刻意费心去应付,因此她依然故我,将目光投注外面,恍若无知无觉。
脚步声细碎的如同幼芽抽出的声息,慢慢来到我身旁:“夫人……”声音同样的轻柔,好像害怕惊到了夜的安宁。
岳千凝听出了是淑晴的声音,略略回头,说道:“你自管去歇着吧,我过一会儿就去歇息。”
“夫人,已经劳累一整天,又这般晚了,还是歇息吧,不然身体吃不消的。”淑晴轻声劝慰,小心翼翼。
岳千凝转脸对准她,灯光下,她的脸上是怯怯的神情,仿佛做错了事情一般。岳千凝不动声色,只是轻声说道:“无碍,你去睡吧。”
淑晴低头,小声劝说道:“夫人,还是去歇息吧。”
因为就是这句话,她来回啰嗦,岳千凝心中有了烦意,声音高了一些:“我只是站立一会儿,无妨的。让你走,自管走去,不要再说了。”
不料淑晴慌忙跪下:“夫人,奴婢是服伺夫人的,夫人还没有安歇,奴婢怎敢独自去安歇。方才王爷到来,见夫人不在,冲着奴婢发了雷霆,若是夫人有什么不周全,奴婢就算掉了头也不能让王爷息怒啊。夫人,真的是不早了,就算为了奴婢,也请夫人早点安歇,身体要紧。”淑晴的声音,带了惶惑和惊悚,又是祈求。
岳千凝突然想起,方才她是先让淑晴回来的,她只是告知淑晴院子里有事了要她处理,也忘了告诉淑晴回来以后遣人去常怀忠那里回一声说她平安回来了,惹的常怀忠不放心亲自过来寻找。常怀忠寻找不到我,又无法从淑晴口里得知她真正的情形,难免会发火。这一切,本来是她的错,却牵连许多人,岳千凝暗暗叹息。
她伸手虚扶淑晴一把,柔声说道:“有什么话站着说就好,快起来吧。”
淑晴顿顿,起身,说道:“谢夫人。”
岳千凝叹息道:“我只是贪恋月色美妙,在外面多逗留也一会儿,不曾想到王爷会来,也不曾吩咐你一旦王爷来了你怎么回答。王爷见我不在,一时迁怒于你,让你受委屈了。”她想常怀忠在找不到她到时候,因为担心那些话一定是十分难听了。
淑晴忙说道:“夫人哪里话,奴婢并没有觉得委屈,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夫人,是奴婢的错呀。万一夫人真的出点问题,奴婢如何担当。”
岳千凝轻松一笑,故意在淑晴面前转身:“你看,我都好好的,你别担心了。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你放心好了。”这一次,是她的疏忽,让常怀忠起疑,以后无论怎么行事,她都会倍加小心,谨慎。
说话中,念真也走了进来,皱眉看看淑晴又看岳千凝:“小姐,夜已经深了,你们两个还如此的谈兴甚浓,不歇息了么?一整天的忙来忙去,你不累么?”念真的口气,是带了埋怨了,岳千凝知道她担心她。
一时的,岳千凝心中充满感动。其实如今的她是幸福的,这么多人,都围绕着她,为她着想,为她担忧,一切都是为了她,她还奢望什么?她拥有了荣华富贵,拥有了视她如宝的人,一个女子想要拥有的,她应该是都有了,难道她还不够满足,还要奢求?岳千凝觉得如果还嫌弃不够就是她太贪婪。
淑晴听出了念真口气中的埋怨,惭愧道:“我本是想要让夫人早点安歇的,却不料陪夫人说起话来,都影响夫人歇息了。”
岳千凝轻声笑道:“哪里怪你,你怎么总是把旁人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也太过于任劳任怨了。”我望向念真,“是我不想歇息,让淑晴陪我说话的。”
念真脸上有了犹豫,柔声道:“小姐,今日如此繁忙,你已经十分劳累了,不要再任性,还是歇息吧,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事到如今,哪怕岳千凝没有睡意,不想上床歇着,却也不好再坚持什么。她说道:“好吧,你们扶我上床。”
躺在了床上,岳千凝心中依然波澜起伏。她想起了常怀忠,此时的他是躺在金夫人身边的,也说不定两个人云稠雨浓……这样想,岳千凝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嫉妒,在吃醋。她有那样么?问她自己,却是一种酸涩的惆怅,无论怎样,常怀忠不是她一个人的,不是独独归她所有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