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春桃飞针走线，右手灵巧的手指上下翻飞，五彩的丝线在她手中描绘一副完整的图案，岳千凝不由出神。

“夫人……”

“夫人，想些什么？”

沉思中，听到春桃唤她，岳千凝这才想起眼前。将精神凝聚在眼前，她明白了她所处的状态，轻笑道：“想你的样子，你灵巧的手多像穿花的蝴蝶呀，不是……还是织梦的手。”

真的是织梦的手，心中的完美在手里的丝线上展露出来，如同文人骚客手里的笔一样，微有不同的是，文人骚客手里的笔墨不仅仅展露了完美，还有遗憾和伤痛，多种多样，涵盖一切；而那绣线展露的，更多的是丰富多彩的美，无论花卉还是鸟兽鱼虫，都是生动而有灵性的美。

春桃面露微笑，目不转睛看岳千凝：“夫人，奴婢只是喜欢而已，却给夫人说的那样好听……”她又低了头，把右手的针插在布帛上，然后伸直她的双手翻来覆去地看，手心，手背，就好像她的手有什么奇妙之处，嘴里却说道，“奴婢的手，粗糙又难看，不见得有一点点好看的地方呀，普通又普通的，哪里是什么织梦的手？奴婢浅薄，不懂得夫人之言，夫人夸奖的也不懂了。”她双目端详她的双手，面露遗憾。

岳千凝笑着解释道：“手好不好，不仅仅是说手的形状好看不好看，而是说这一双手创造了什么。你的手创造了美，因此说你的手很美呀，你看你绣的帕子，红红的花朵上，无论是翩跹的蝴蝶，还是飘舞的蜜蜂，都栩栩如生，给人愉悦的感觉。”

春桃越发高兴：“奴婢给夫人夸奖的，都摸不清楚自己是谁了。”

“岳妹妹，今日里如何这样高兴呀。”

只顾说笑，都没有听到有人走进来，听到说话声音才转头，蓝夫人带了杜娟已经走了进来。

看到蓝夫人微笑着看她，岳千凝忙起身相迎，笑道：“蓝姐姐悄没声就走进来了，妹妹都没有听到。”

蓝夫人走近岳千凝，伸出双手握住了她的双手，上下打量着，点头道：“很好，我也有几日不来了，妹妹今日的精神看起来也不错，令人欣慰。”她又低头看我的手，“妹妹的双手，终于也自如一点了，该祝贺你。”

岳千凝请蓝夫人坐下，然后看自己的手，笑道：“是，手可以自由活动一点了，然而这双手许久不动，只怕已经变得迟钝，笨到什么都不行了呢。”

蓝夫人扬手制止岳千凝这样的说辞：“哪里话，妹妹的手，永远都是灵巧的手了，做什么都能够自如准确，更是心随意动的，哪怕再久的时间，也是一样。刚刚我不是听到妹妹在说春桃的手是织梦的手么，妹妹的手，同样是织梦的手呀。”

“我的手……”岳千凝也低了头，如同春桃那样端详她的手了，然后又将手指做出各种姿势，总觉得迟钝了许多，也不知道再次提笔的时候，还能够书写流畅么？也不知道弹奏的时候，还能够应用自如么？太久了，感觉用双手进行那些事情的日子好生遥远，不仅失笑，“姐姐，感觉手指都是僵硬的，如今是双手可以捧得起饭碗，其它的，只怕都做不了了。”岳千凝这样说，不是敷衍，而是真的担心她的手，那些曾经熟练的动作，许久都不去碰一下，这样长久的时间，绝对是生疏的。

蓝夫人认真道：“捧饭碗的时候，可曾觉得生疏？”

岳千凝微一愣，也认真道：“许久没有端碗了，第一次的时候觉得有点点特别，不过也没有特别的不适。”

蓝夫人道：“还是的呀，能有什么？本来已经是十分熟悉的动作了，就算很长时间不做，再次做的时候，稍微有点不适应，也不会有太大影响的，一切自然会如常。”蓝夫人说着笑了，“妹妹是不是担心王爷回来以后，妹妹不能在短时间里用你美妙的琴音表达你对王爷的情意了呀。”

岳千凝被蓝夫人说的不好意思，即刻满面飞红：“姐姐取笑了。”

蓝夫人笑着：“没有取笑的意思。不过，说真的，就算妹妹的琴技真的大不如前，难道王爷还能够怠慢妹妹么？绝对不会了……”

“是的，绝对不会，王爷绝对不会怠慢妹妹。”

又是一个由外而入的声音，今日里已经是两次这样的了，岳千凝忙抬头，是邢夫人，她正笑着走进来：“听两位妹妹说的热闹，也来凑趣了。”

岳千凝和蓝夫人一起起身看着她，岳千凝说道：“欢迎邢姐姐，我们一起才热闹。”

蓝夫人笑道：“只顾说话，都没有听到蓝姐姐的脚步声。”

邢夫人笑道：“注意力都集中在你们自己身上，哪里还听得到旁的？”

岳千凝知道邢夫人说的对，情形的却如此，就连刚才蓝夫人来的时候，她也是因为和春桃说话而没有听到的。

早有春桃搬过椅子，邢夫人在我身边坐下。

岳千凝笑道：“今日里，我已经是两次耳背了，刚才张姐姐走进来的时候，我都没有听到。”

邢夫人笑道：“专注于自己的世界，其实很好的呀。”

蓝夫人掩口，笑道：“是有点专注了，只顾说笑呢。如今蓝姐姐也过来了，我们正好专注一番。”

邢夫人将目光投在张夫人身上，笑道：“我来了，我们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可能要分散一些，不能如同你们方才那样的专注。”

蓝夫人道：“才不是呢，不是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么，我们三个就更加专注了呢。”

邢夫人笑着点头：“是么？那我们专注什么？”

蓝夫人看着我，笑道：“刚才与岳妹妹说她的手呢，说王爷回来，邢姐姐不也听到了么？专注的是这个。”

邢夫人点头，也笑着看我：“是啊，岳妹妹……无论怎样，王爷绝对不会怠慢与你，我相信。”她看着我，看着我的腹部，眉头微皱，“岳妹妹，你的腹部……不知道你感觉如何，你看你……”她突然抬头看了蓝夫人一眼，似在询问蓝夫人，又似在和我说，“萧妹妹怀的，莫不是双胞胎吧？”

蓝夫人立刻抚掌：“好呀好呀，岳妹妹一胎就生两个最好了，最好还是龙凤胎的那种。”她眉飞色舞地说着，乐不可支，而岳千凝只有苦笑，她的腹部是大到出奇，谁都说依照月龄不该有这样大的腹部的，难道真的如同邢夫人所说，是双胞胎么？

岳千凝支支吾吾，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感觉到她的脸上烧了一盆炭火。

邢夫人认真道：“真希望岳妹妹是双胞胎，把我失去的那个也补回来。”她这样说，分明是有伤感的意味，岳千凝看得出她眼底深处隐藏的那一抹黯淡，是别样的颜色，令岳千凝不安。

岳千凝忙说道：“邢姐姐，我愿意是邢姐姐说的那种，我的孩子也是邢姐姐的孩子。只是邢姐姐也无需伤感，你还会有自己的孩子的。”她眼巴巴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蓝夫人，想要她帮她安慰一下蓝夫人。触景生情，或者说触目伤怀，邢夫人看到她如今的身体，想到她的孩子，难免难过，岳千凝理解。

蓝夫人面色柔和，看着邢夫人，道：“是啊，蓝姐姐肯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看得出邢姐姐喜欢孩子，喜欢了一定就会得到的，只是迟早而已，总会有。”蓝夫人是看了岳千凝示意的眼神才这样说的，岳千凝暗暗感激她的灵活，感激蓝夫人为她解围。

邢夫人的脸上露出伤感，不过是短暂的一瞬，眨眼间就不见了，她抬起右手用力挥了一下，笑道：“借两位妹妹吉言，希望那一日早点到来。”她的目光扫过我和蓝夫人，“本来是来看望岳妹妹，随便告诉岳妹妹又一件喜事的不想扯到我身上了，言归正传，告诉两位妹妹另外一桩喜事。”

“什么事？”

岳千凝和蓝夫人同时问道。没料到她们两个都急于知道，说完了她们两个相互看看，都笑起来。

“看把你们给急的。”邢夫人看看她们两个，“这个也是我们王府的大喜事吧。我昨日去端阳院，听老夫人说，等王爷回来，过中秋节的时候，就给岳妹妹为二王爷介绍的刘小姐下聘礼。”她说的这个的确是大喜事，尤其对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岳千凝立刻笑道：“是么？真的是大喜事了。”既然老夫人这样安排，二王爷一定是在我的说服下准备好接受刘小姐了，我的确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内心的深处，她总是有一丝酸楚的，她想她是贪婪的，她不好更不对。常怀德有了刘小姐，他真的会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刘小姐身上么？岳千凝希望是这样，然而她又是是特别的觉得不舒服。岳千凝明白常怀德爱的是她，这不能出口的爱，虽然他不该有她不该要，只是一旦没有了，与他没有什么，与岳千凝而言，难免有点滴失落，就算她明明知道不应该。

岳千凝暗自腹诽她的矛盾，不，是卑鄙，只是她不能不承认她心底有这样的念头存在。常怀德对她是一见钟情，继而越来越喜欢，然后他想法设法要将她变成他的女人，结果是他没有如愿以偿，反而是常怀忠千方百计让她成了他的女人。

这对于常怀德来说，是终身的遗憾。岳千凝不知道她有没有遗憾，因为她之前并不知道，知道以后一切都已经是定局。在她身上，得知那个钟情与她的男子要接受另外的女人，心底里总归有那么一丝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