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看一页书都需要旁人翻开，这是最痛苦的日子。岳千凝双手不得自由活动，事事都不能自理，她就要疯狂，可她却不敢疯狂，她连疯狂的权力都没有。一忍再忍，忍耐令岳千凝跌进一个寒冷又幽暗的日子，她的眼中尽是迷茫。

其实这样的日子已经许久了，岳千凝虽然备受煎熬却一日日忍了过来。可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她无法忍耐。午睡起来的她，失去了平日的平和心态，只觉得烦躁，焦躁……想要奔跑，想要大声呼唤。不过，岳千凝还是有理智的，她用磐石一样的坚硬克制了这种狂躁。端坐床上，一动不动。

岳千凝看不到她的脸，却看到了旁人的脸，她们的脸上俱都有惊惧的胆怯，这是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从她们的脸上，岳千凝得知她的脸色有多难看。她们都不敢言语，连呼吸都尽力压到极低。仿佛是敌我双方的对峙，岳千凝一言不发，她们也都不敢言语。这样的气氛，实在令人窒息，然而岳千凝不想打破。

不知道僵持了多少时间，是念真最先开口：“小姐，你喝点水。”她的声音怯怯的，很低。

岳千凝没有言语，连看她一眼都不想。这也是她第一次如此冷淡她。心中膨胀说不出的憋屈，实在不想搭理她。

又过了片刻，念真更加的小心翼翼：“小姐……”她的声音带了丝丝颤抖。

岳千凝抬眼，所有人都不敢再说话。岳千凝心中的悲凉转来转去。其实没有人惹她，没有的，是她心中莫名其妙的的不愉快，那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堵塞，让她成了这样。

岳千凝知道错的是她，她勉强答应她：“怎样？”

“……”

念真没有言语，只是用胆怯的目光看岳千凝，小姐心里又在想什么，她无法揣测也不敢猜测，她担心的是小姐不开心，她也怕。

岳千凝知道是她过分。那些事，这种情绪，能够起到什么作用？除了徒增悲伤，又能够如何？

“为我倒一盏茶来。”岳千凝慢慢说道。

她的一句话，众人如同得了特赦令，脸上僵硬的神情都松弛下来，暗中都呼出一口气吧，木乃伊一般的身子也灵活了起来。仅仅是一盏茶，她们几个相争要去，实际上是想要逃离她的面前。

岳千凝却暗中多了悲伤，她自是不该任性。她的一切已经不是她的了，却又左右了太多人，至少，她身边的这些人都是看她的脸色。

依旧是春桃利索，她为岳千凝端来茶盏，小心地递到岳千凝唇边，岳千凝就着她的手，慢慢饮了几口，然后摇头：“拿下去。”

就这样坐在床上，坐久了也累，岳千凝慢慢移动身体，念真和淑晴忙扶了她的身子，晓薇蹲下为岳千凝穿了虾青色的软缎绣花鞋。站立到地上，岳千凝又慢慢移步到窗前。

已经是午后的天气，阳光也淡薄了，苍白地印在窗纸上。方格的雕花窗棂显出淡黑的轮廓，岳千凝久久地望着这些，听窗外青竹淅淅沥沥细雨一般的萧萧。

这种沉闷的日子，岳千凝实在过够了，真不知道哪一日才是解脱。

“岳妹妹……”

就在岳千凝不知身在何处，思绪远游的时刻，远远地，她听到了有人唤她，慢慢转身，看到了金夫人正转过屏风向我走来，眼角眉梢带着喜悦的笑意。岳千凝心里沉重到如同坠上了石块，却不知道金夫人因何这般高兴。

岳千凝知道她不能用这样一张刻板的无有笑意的脸迎接她。忙换了一副笑脸，回应道：“金姐姐。”这个时候，她来她这里，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金夫人一面笑着，一面笑着走向我：“妹妹，如何不床上坐着多休息一下，这般在地上站立，不累么？”

岳千凝也笑着：“姐姐，我也是刚刚才站到这里。午睡醒来后一直都在床上坐着，坐的腰酸背痛，实在坐不下去了，才下床来走动一下。姐姐这个时候过来看我，真叫我想不到呢。”岳千凝点头示意，“倒是累姐姐走了这许多的路，快坐下歇息。”

她们两个一起坐到了我的床上，金夫人才开口道：“妹妹，本来我是想要明日在过来看你，连同给你一件东西的，可是忍不住，急着想要你知道，就这个时候过来了。”她满脸春色，对她身边的丫环招手，“淑贞，把你手里的书信拿过来。”

淑贞道：“是，夫人。”随即把书信从袖中拿出来，因为岳千凝双手不方便接物，念真代岳千凝接下。

看金夫人的脸色，看这书信，岳千凝心中早已经明白这是常怀忠的了。他一定是即将回复，提前给府中的人送信，其中也有她一封书信了。

果然，金夫人说道：“岳妹妹，王爷不几天就要回府，让人送信回来了。这一次，王爷没有吝啬，各自给我们写了一封。为了让妹妹得知这个消息，我把妹妹的这一封送了过来。”

岳千凝佯作什么都不知道，惊喜道：“是么，多谢姐姐了。王爷……王爷总算要回府。”

金夫人叹道：“是呀，王爷走了已经整整四个月，好久了呢。不过总算要回来，你我姐妹们总算也放得下心来了。”

看得出来，金夫人对常怀忠是极其挂怀，比起她对他的牵挂，要深刻许多，真正的情真意切，岳千凝暗中惭愧，却也只能按照金夫人的情绪，做出一副叹息的样子：“是呀，这么久的时间，是让人担心了、真不知道塞外又是怎样的情景，他为何又走了这么久。”

金夫人自然不知道岳千凝是假装，解释道：“妹妹，塞外毕竟是荒凉之地，那里人口稀少，又不及我们金陵城的繁华，想来妹妹也能够想得到的。王爷此去是肩负朝廷大事，是整个国家社稷的重任，不能彻底处理妥当是不便回转的。虽然是这么久的日子，好在他终于胜利归来。”

淑晴她们自然是听明白了岳千凝和金夫人的对话的，得知常怀忠就要回转，她们相视而笑，俱都喜笑颜开，岳千凝房间里的气氛总算彻底地活跃起来。岳千凝没有高兴，却不能不装着高兴：又何必冷着脸让所有人都不开心？她冷眼看着她们的喜悦，不由动容。

岳千凝装作懂了的样子，点头：“王爷此去也着实不易，好在他能够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妥帖，胜利回转，实在是喜事。”

金夫人道：“是呀。今日里接到王爷的书信，老夫人二老夫人好生高兴。在没有得到王爷的消息之前，整个王府因为王爷都有些沉寂下来，连即将到来的中秋节都懒得去准备。这不，得到王爷的消息，老夫人二老夫人决定，今年的中秋节要好生热闹一番了。”

金夫人说着，一脸的欢喜。岳千凝懂得，常怀忠的荣归与她来说也是至关重要。她是皇室的郡主，朝廷的事情也关系到她的尊荣与否，夫君为朝廷立下大功，她少了为朝廷大事的担忧，也有她私人情感需要上的满足，脸上自然大有光彩。她，比旁人更为开心。

岳千凝附和她：“王爷荣归，需要祝贺，又赶上如此重要的节日，隆重一些也是应该的。”

金夫人道：“还有更大的一重喜事值得祝贺，就是你身怀有孕这件事情了。你怀孕这件事情，王府早就应该为你庆贺，只是当初的时候你有意想要隐瞒，我们也只得做不知情。及至后来，此事无法隐瞒还是因为你坠落秋千。不过，哪怕是喜事，却也因为你身体受伤而被搁置，不是么，萧妹妹？我们轰轰烈烈的为你祝贺这一桩大喜，却是在你身体遭受折磨的时候，这个实在有些别扭。因此，本该是一件极大的喜事，却也就这样不声不响的。这件事情，是我没有处理好，是我对不起妹妹。”

岳千凝无所谓地摇头：“金姐姐，此事都是我一人所为，与姐姐无关。当初因为王爷不在府中，我也不想张扬什么，后来出事也是我自己不够小心。这些不能怪到姐姐头上。倒是我出事这件事情，连累姐姐，连累许多人，令我不安。”

金夫人笑着打量岳千凝，歉意道：“妹妹总是宽容，倒叫姐姐我无地自容。”

“哪里。”岳千凝忙道，“金姐姐此话差矣。姐姐宅心仁厚，洪德宽宥，凡事又得体大方，处处都做得井井有条。姐姐的品性和才干，卓越出众，也只有你这种出自皇庭，聪慧异常的人才能够做到了。妹妹只有仰望的份儿，只有暗中敬服的份儿，哪里还敢与姐姐相比。”岳千凝的话是尊敬她的，虽然有恭维的成分，却也有真心实意。金夫人不是一般的女子，也不仅仅因为她是出身皇家，而是自身也具备许多的优秀品质。

金夫人脸上的笑更加温婉：“妹妹真会说话。”

岳千凝也笑道：“是姐姐令妹妹敬佩，真心敬服。”

送走金夫人，岳千凝依然坐在椅子上。

常怀忠要回来了，这对整个王府、对她，都是喜事，可岳千凝却仿佛有一丝迷茫。在她心灵深处，希望他早日回还，对他也有着渴望，可这无法抵消她心中的那一丝无头无序的说不出的迷茫。岳千凝不知道她的眼睛里是否有喜悦的神采，却不敢因为她的情绪影响到其他人。

强作笑颜，岳千凝说道：“王爷要回来了，这个中秋节，王府一定比往年的中秋节更为隆重热闹。”

春桃到来的时间短，自然无法观颜查色得知岳千凝真正的心情，听岳千凝如此说话，喜悦道：“不仅仅是王爷回来，刚刚金夫人还说了，夫人怀孕一事本是王府的喜事，都没有为夫人祝贺过。此次是一并祝贺的，自然更加隆重热闹。奴婢刚刚来王府，是第一次见识，都不知道王府的节日又是怎样一副繁盛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