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岳千凝想那是她的一厢情愿。她虽然不知道淑晴和晓薇的心思,却也知道,她们想要把那一段忽略过去也是不能。她们在那里面,在晓夏死亡的地方,所经受的,不会忘。
心中的刻痕,永远是存在的了。
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在她们静静等待的时候,常怀德到来了。门外的丫环急匆匆走了进来,回禀道:“夫人,二王爷到了。”
岳千凝微微动了一下,道:“里面有请。”
片刻之后,常怀德就到了,独独他一个人,没有仆人跟随。丫环们忙给常怀德施礼。岳千凝在床上没有动,常怀德在走进来以后,微笑着把目光落在岳千凝身上。
岳千凝对他点头算是招呼:“二王爷,有劳你了。”
常怀德也笑道:“嫂夫人,都是自家人,又何须客气。听闻下人告知说嫂夫人有请,小王收拾一番才赶过来,有点迟了,请嫂夫人莫怪。”
常怀德在淑晴搬过的椅子上坐下,笑着看岳千凝。
这样的氛围有些尴尬,岳千凝忙笑笑:“哪里,让二王爷操劳,妾身心中惭愧。知道二王爷操劳,却依旧打搅二王爷,是妾身的不是。那样早就着人告知二王爷,不过是妾身另有一番意思,想要二王爷过来,品尝一下月明院中新人的手艺,春桃和碧桃做点心的手艺高超,做出的点心又是一番不同的滋味,妾身喜欢,也想要二王爷尝试一下。如今看来,二王爷已经是用过饭的,此番也就免了吧。”
岳千凝和常怀德说话,目光在看向常怀德的时候,也暗中注意春桃和碧桃的神情。在她说到要常怀德品尝她们做的点心时,春桃的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而碧桃,不仅仅有欢喜,还有微微的羞怯。岳千凝八面玲珑,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是么?”常怀德欣然道,“这个就怪嫂夫人了,怎么没有把话说的清楚,真叫人遗憾。”他把双手摊了一下,“若早知道是这个样子,小王下朝以后,一定是直奔这里而来。”他笑着,把目光看向春桃和碧桃。
岳千凝的身体不能自由活动,目光却是随意而灵动的,无论常怀德还是其他任何一个人的动作,都不会逃过我的眼睛。她看出春桃和碧桃在常怀德的目光看向她们的时候,都有怯懦的羞涩,想来她这样在她们面前,对常怀德这样的推崇她们,她们的心中自然是极为开心的了。
岳千凝轻笑:“来日方长。”
常怀德却仍然遗憾道:“此次没有了。”
岳千凝说道:“如果二王爷喜欢,我明天让她们做了给你送过去。”
常怀德笑道:“好呀,那就有劳了。”
他们虽然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但常怀德心中明白她让人请他过来,目的绝对不仅仅是要他品尝什么点心。看得出来,他极想询问她缘由的,大概又是怕她说出来的话题太过于严肃,破坏了这和谐的氛围,因此不想提及。
岳千凝明白她的心情,这让她心中伤感。
常怀德不问,岳千凝却不能不说。她绕开了这个话题,道:“自我出事以来,诸多事情都是二王爷为我操劳,在此先谢过二王爷。”岳千凝话语真挚,显得极为诚恳。她是真心感谢他的。
许是岳千凝的面容有些严肃,常怀德的脸上顷刻间没有了那种轻松,言道:“嫂夫人客气,王兄不在府中,府中出现这样大的事端,给嫂夫人造成如此伤害,是小王家规不严,没有照顾好嫂夫人,小王惭愧。王兄回府以后,小王都感觉无颜面对王兄了。小王所做的一点点,是小王份内之事,希望能弥补一点什么,不劳嫂夫人记挂。小王只求嫂夫人早日恢复正常。”常怀德的语言也是极为诚恳。
一时,房中安静下来,他们的话让淑晴她们都低下了头。毕竟岳千凝出了这样的事故,直到如今都不知道是何人所为,所有人也都担了一份责任,她们心中不安。
不想让这严肃的场面坏了所有人的情绪。岳千凝轻松一笑:“二王爷既然如此说了,你的情意妾身只能是记在心中。”
常怀德开颜:“也不劳嫂夫人记在心中。”他目光闪动,带了喜悦的光芒。令岳千凝觉得自己刚才是失言了,记在心中这样的话,说出来很简单,听起来或许复杂。
岳千凝又忙着解释:“当然,记住是另外一回事,要感谢二王爷还是要得的。”
常怀德的脸色变了一变。
岳千凝没有容他开口,对念真她们道:“你们且下去吧,我有要事与二王爷相商。”
“是,小姐(夫人)。”
她们都退出去。念真在离开的时候抬头看岳千凝,因为岳千凝极少有私密的事情隐瞒她,这一次却是连她也不知道的。岳千凝给回来一个安抚的眼神,微微点头,看她出去。
房间里本来好多的人,在她们退出去以后独留了岳千凝和常怀德,这样,房间里空旷许多,仿佛都不存在了一样。岳千凝这样的做法,常怀德也没有料到,只是不动声色晓夏岳千凝的用意。
不想让这种沉静在她和常怀德之间蔓延,岳千凝将话转入了正题:“二王爷,今日里,皇后娘娘遣人到我月明院来,二王爷可曾知晓?”
常怀德点头:“回府之后,听得有人说了。这是何等尊荣,是旁人连期望的资格都没有的,你该开心,感到荣耀才是啊。难道,有什么疑问不成?”
“你……”不知道怎么,岳千凝突然很为常怀德的这种说法不开心,不由就急了,“你以为我是爱慕虚荣的人么?”急切之下,岳千凝忘了他是王爷,忘了她对他的尊称。
岳千凝是从落红坊出来的,这是她的伤痛。她不能忘记她的那一段经历,所以她也不愿意让她因为有特别的尊荣而别人觉得如何如何,她只想要平和自然,不要什么高贵尊荣。岳千凝想她的心态有些扭曲,可她真的只想要自己平淡,平常。她妓女的身份,也不想要让人歧视,她诰命夫人的身份,也不愿意让人仰慕。
常怀德却笑了:“千凝,我倒是喜欢这样的你,自然又天真。”他也把他对自己的称呼变成了我,而不是二王爷。
岳千凝望着他,心想,这样也好,更为直接,也就更加坦诚一些吧。
她问他:“我出了事故这件事情,不是要府中对外隐瞒的么,如何就传到了皇宫中,我觉得奇怪,你知道是什么原因么?是不是你告知了某个人?”
常怀德又笑:“千凝,你这样在意皇后娘娘到来的这件事情?”
岳千凝正色道:“二王爷,不是我要在意,而是我不能不在意,从我到王府中来,各种因我而出的事情层出不穷,这其中不外乎有他人的嫉妒和怨恨。冯夫人在柴房的时候,我去看望过她,她的那些话深深震撼了我,也给我敲了警钟,我知道我若要平平安安的,就必须不能有比旁人特殊的事情,你难道不明白么?我不知道我这次坠落在秋千下,是不是因为我被皇上封为了诰命夫人所引起。若是我在出事以后,又引起皇后娘娘的关怀,此事不同样的让人嫉妒痛恨么?保不住真的有人又对我暗中布下陷阱。我在意的是这个。”
岳千凝的话,令常怀德低了头。岳千凝想她说的他全部明白。
片刻,常怀德抬起头来:“你说的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懂了。皇后娘娘差人来看望你,这事在王府又是一个巨浪,你被人注目的指数又高出许多,我明白。不过,我的确没有把你坠落秋千的事情说出去呀,对旁人只字未提。至于说,皇后是如何得知的,我并不知情。我虽然是王爷的身份,然而我不是亲王,面见皇后娘娘没有那样方便,认真说起来,我去见皇后娘娘还不如你方便呢。”
岳千凝相信常怀德说的是真话。然而他们王府中,如今去上朝的人就是常怀德,他没有露出此事,又是说把此事说出去,让皇后娘娘得知的?岳千凝也陷入迷茫,是谁,到底是谁把此消息传到皇后娘娘耳中?若是这样,她的身世包括一切是不是都是公开的?
常怀德突然拍手:“对了,我想起来是谁说的了。”
“是谁?”闻听常怀德此言,岳千凝迫不及待想要知道。
“是宫御医。”常怀德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宫御医?岳千凝心念一转,想到常怀德的判断是正确的了。宫御医是有权在后宫各处行走,见到皇后娘娘是极有可能的。她的状况,宫御医是完全知晓的。只是,他又因何将她的状况说与皇后娘娘,有这个必要么?宫御医若是普通女子也就罢了,他是男子,又何必要讲她的事情说与皇后娘娘?也是多嘴多舌之人。
这样想来,岳千凝又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常怀德:“宫御医虽然有在宫中自由行走的权利,却也没有必要把我的事情告知皇后娘娘的呀。我本微不足道,我的事情更是微不足道,也不至于引得皇后娘娘重视吧?”
常怀德却不是岳千凝这种看法,反驳道:“千凝此言差矣,你虽然不以为你有何特殊,但旁人眼里不是。旺年节上,你在皇宫博得满朝喝彩,这在大金国也是举国轰动了的。皇后娘娘与你义结金兰,皇上破例封你为诰命夫人,那个不知那个不晓?你的美貌,你的才情,举国上下几个女子能够与你相比?若不因为你已经是王兄的夫人,只怕皇上当场就要将你纳为妃嫔了。宫御医又不是孤陋寡闻之人,皇后和皇上对你的重视他亦能不知?我与他也是私下交好,请他为你诊治。他得知你的情形,自然是在与皇后娘娘接近的时候,一时想到你与皇后娘娘的关系,将此事说出来的。皇后娘娘也是多情有义之人,因此着人来探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