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进入内堂越是凌乱和张皇,哭声也愈加剧烈,岳千凝心中惴惴着难过着,终于还是走入了灵堂,见到了停在灵床上的秦夫人。虽然泪眼朦胧,她还是在模糊中看到了秦夫人的穿戴,齐齐整整,色彩艳丽,她知道这是她在死前字穿戴的,是她自己喜欢的吧。锦绣的衣衫不是妖娆的红色,也不是素淡的白色,而是湛青的颜色,和蓝天一样,岳千凝不知道她这样的穿戴是什么意思?是说她要归于蓝天么?也只有她自己明白了。
岳千凝忍不住大哭,她的声音马上融入众多的哭声中再也分辨不出,也只有她知道她的哭声同样哀伤。真的,她不是刻意的做作,她是真的为秦夫人悲伤,那怕她和她没有多深的感情,她也同样的悲伤。
伸出颤抖的手,岳千凝想揭开秦夫人脸上蒙着的黄巾,她想再次看到她的容颜,真如旁人所说的,她一如熟睡的模样没有丝毫的遗憾和不舍?她不信,她觉得生命是最值得珍爱的,因为每个人只有一次,为什么不懂得怜惜要轻易地去丢掉?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旁人的不负责任。
秦夫人有些过分!
就在岳千凝的手捏住黄巾的一角,欲要揭起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握住了她的手腕,阻止她的动作,岳千凝不自觉地松开手指,回头一看却是常怀德。她这一看之下,心下大惊,只见常怀德沧桑到她几乎认不出来的状态,可见秦夫人之死给他造成的重创。
看着常怀德这个模样,岳千凝更为秦夫人难过,常怀德是爱她的,她怎么就这样不知道珍惜?常怀德的确应该是爱秦夫人的,不然不会这样伤心吧。
秦夫人为何这样做,丢下了所有人,不是太过绝情么?她可以无知无觉地离开,留下的人又如何能够平静面对?一时,岳千凝又恨秦夫人的不该。
“不可以,你不要看她。”常怀德嘶声对岳千凝说道。
众多的哭声以及嘈杂声中,岳千凝还是清楚地听到了他的声音,只不过他的声音没有了往日的清澈,而是嘶哑浑浊的了。他的眼中也含着别样的神情看岳千凝,那种复杂和悲哀岳千凝同样在一时之间无法明白。岳千凝想她这样的泪流满面是不是也惊到了他。
“为什么?”岳千凝同样嘶哑地和他说道,“我想看看她,看看她……”
“她刚刚死去,你不要!”
岳千凝瞬间明白了,这或许是因为某种迷信的说法吧,而她实在不想要这许多的禁忌,秦夫人已经魂归天际了,她的遗容还能够有多少对她是不利的?岳千凝摇头:“无妨。”
常怀德目中突然显出奇异的光芒,瞬间黯淡,消失之快如同没有过一样:“我替她感谢你的盛情,只是你不要看她吧。”常怀德声音不大,却是十分的坚持。
他们两个有瞬间的僵持,又有人轻轻拉岳千凝,她的目光移过去,看到是二老夫人。二老夫人把常怀德拉着她的手从常怀德手上移到她的手上,轻轻拍了拍:“孩子,听熠儿的,不要去看她。”
岳千凝不敢坚持,顺从地从秦夫人的死体旁退出来,被二老夫人拉着走往旁边,找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她们一起坐了下来。
二老夫人轻轻附在岳千凝的耳边道:“你真是一个善良的孩子,难道你就不顾及你自己么?千凝,你不懂得么?你和她是妯娌,按照民间的说法,妯娌们是不在这种时候相见的,活着的忌讳看死去的,意思是怕死去的会记得她,然后把她也带走。”
岳千凝惨然一笑:“婆母,死人能够带活人走么?”
二老夫人一愣,马上明白了岳千凝的意思:“傻孩子,老身明白你的心意。秦夫人就算天上地下有知,对这样的你也是保佑爱护的,她会让你平平安安,怎会带你去那种地方?不过,你不用去看她,不然在以后的日子里你对她的记忆会更深刻,她已经用这种方式去了,就表明她对一切都抛开了,不在乎了,你又何必在乎她?老身告诉你,她确实是很平静很安详的,脸上没有丝毫痛苦,似乎还隐含着微笑,看上去她极其愿意这样离开。”
岳千凝只是静静地听二老夫人说,心中还是无法理解,秦夫人对这个人世难道就没有丝毫留恋?是什么让她对这个人间如此失望?若不是失望,以至于绝望,她想她是不会这样选择的。
岳千凝想,秦夫人是真正不想活着了,对一切都放弃。
她看到了金夫人郭夫人她们,当然了常怀德剩下的唯一的一位夫人王夫人也在。她也看到了常怀忠,他在忙碌地操持这一切。
秦夫人是二王爷的大夫人,如同金夫人是常怀德的大夫人一样,因此她的丧葬不能马虎。一时,王府因为她的死去又忙碌起来,诸多事情需要做妥帖的安排,岳千凝作为皇封的诰命夫人,自然是有身份的人了,亦有诸多事项安排在她的头上要她操持。
岳千凝只能从自我的悲伤中解脱出来,来应付这些琐碎的杂事,她明白我对秦夫人能够做的,也就是为她的丧葬做好她应该做的事情。她活着她没有达到她的要求,她死了,她应该为她的最后做好她能够做得到的事情。
整整的二十一天,岳千凝置身在繁忙中,直到秦夫人的灵柩离开王府,她才可以安稳地待在她的月明院,彻底地消停下来。然而,岳千凝心中的疲惫却越是浓重,如同进入夏季的草木越发的葱茏,那种盘根错节的倦怠包围了她,令她几近窒息。躺在梨花木椅子上,她想她就是一条离开水面后喘息的鱼。
“小姐,你到底想吃些什么,说出来我也好去做。”
听到念真的声音,岳千凝勉强挣扎着坐起来,迎面是念真忧郁的脸,还有淑晴和晓薇也在,俱都忧郁地看着她。
淑晴无奈一叹:“这好些日子的忙碌,夫人累坏了。不过事情终于完结,夫人该好像休息一下,好好调养身体。只是夫人想用些什么,告诉奴婢们好做安排呀。”
在她们眼里,认为她的疲惫仅仅是因为她为秦夫人去世的操劳所累,也只有岳千凝自己明白她心中承受的不是这些而是更深沉的不足以为外人道的压力。也许是从常怀德抓住她的手不让她看秦夫人的脸那一刻开始,她就开始怀疑秦夫人的死是不是多多少少又和她有点关系?
常怀德对她的那种感情岳千凝知道,只是不知道常怀德是不是和秦夫人也说过?秦夫人曾经要她指教她跳舞,目的是为了常怀德的,而岳千凝并没有让秦夫人如愿,秦夫人在为她庆贺了皇封之后就突然死去,这其中是不是真的和她有点滴关联?但愿一切都是她的多疑,岳千凝希望是这样。
望着面前三张忧郁的脸,岳千凝沉思片刻,还是说道:“为我煮一碗八宝粥来,简单几个小菜就好。”我知道,若是我不说出吃些什么,她们三个会这样一直忧心忡忡地守候我,那种小心谨慎仿佛我也会和秦夫人一样会自杀。如同得到特赦令,她的话语落地时,她们三个同时松了一口气,岳千凝看得清清楚楚。
她想她还是懂事的,明白有时候要多为别人想想,所以她在念真她们三个的“监视”下勉强吃了半碗粥。看她们满意而去,岳千凝复又躺在了椅子上休息。
清新夏日的温度适宜她这样躺着,温暖舒适,若不是她心中沉重的忧郁,实在是美好的时刻了。她还是没有抵挡住疲惫的困扰,最终睡去。
等岳千凝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饭的时刻。房间里过早地燃上了蜡烛,将那一丝昏暗驱逐的无影无踪,也映亮了我身边人的那张脸,那是常怀忠的脸,岳千凝不知道他是何时就这样坐在她身边的。
“王爷……”
岳千凝轻轻唤他一声,然后才起身,他伸手扶她起来:“千凝,睡好了么?这阵子辛苦你了。”常怀忠的脸上写满了痛惜,又有无奈的掺杂。这样的事情,无论我累成怎样他都不能要我停止的。
岳千凝看到了常怀忠脸上更深刻的疲惫,心里明白他比她更累上千倍万倍,只不过他不能喊累,更不能如同她这般肆无忌惮的表现,看着他,岳千凝心中涌起痛惜:“千凝并没有王爷这般的辛苦,你也累了,为何不先去休息一下,或者叫醒千凝?”
岳千凝的脸上却露出满足的笑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千凝,就是本王最好的休息。”
常怀忠的话十分自然,没有丝毫做作,岳千凝的心里却涌起了惊涛骇浪。他对她若是平平常常的感情,绝不会有这种平常的语气说出这种话来。
“王爷。”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感动,岳千凝不知道说什么好,声音都有些微颤抖。
常怀忠向前移动一下椅子,脸上的笑意荡起更加温柔的涟漪:“怎么了呀,是不是没有睡好?怪本王扰了你休息,不过现在不睡了吧,起来吃点东西在好好睡。”
面对他如同对待孩童一般的温言软语,岳千凝说不出话,只是伸了一下手臂,紧紧环绕了他的颈项,而他就用宽大的厚实手掌轻轻抚摸她的后背:“我吩咐她们做了你最爱吃的饭菜,是不是饿了呢,我们去吃,好不好?”
她松开他,点头:“好。”
看她如此乖顺,常怀忠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奇特,亮晶晶又十分温柔,如同灯光下泛起涟漪的波光,又好像玉石在柔光下的晶莹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