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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从零开始

2016-08-21发布 3223字

初秋,窗外铅云低垂,它无边无际的阴影笼罩着整座城市,让人倍感压抑。

南京远郊的一幢别墅里,曲勇捷收回目光盯着摊在桌子上的宣纸,握住笔杆的手几次下落又几次抬起,竟是迟迟无法行文。

门外传来脚步声,不等曲勇捷出声询问,来客便已推门而入。曲勇捷抬起头看着对方,先是给出一个和蔼的笑容,随后不紧不慢地把毛笔枕在砚台上,问道:“少主怎么亲自登门了?如果想要资料的话,可以联系我送上门的。”

“曲叔见外了。我今天来就是想和你聊聊,与工作无关。”孙若寺微微侧身,曲勇捷会意后点点头,道:“随便坐。”

孙若寺径直走到书桌前的木椅上坐下,微微垂下视线瞧见了宣纸,惊讶道:“我今天运气倒是不错。以前只见过曲叔的字,但从来没见过曲叔写字的过程。我爷爷说过,曲叔写的书法十分难得。不仅字正而洁,且书法的内容也都是万里挑一的名句,与字形极为契合。”

见孙若寺还要称赞下去,曲勇捷连忙摆摆手推脱道:“老太爷过奖了。我也就是闲来无事随便写写。少主没到之前,我提笔却总是难以下笔,这不,半个多小时了,竟还没滴点墨。”

“好事多磨。”孙若寺抬起头,眼神透着寒意,就像初冬落下的雪花,看似微弱,却俨然代表着一个季节的正式来临。孙若寺的态度明显发生了改变,但他说的话却还与正题无关,道:“曲叔,这幅字写完送给我如何?”

“呵呵。”曲勇捷坐下后直视着孙若寺的双眼,沉静道:“我写这幅字是要送给一位朋友的,少主不妨等下一幅?”

“曲叔,我怕是见不到下一幅了。就好像外面这天,很多人都会觉得真是个糟糕的天气。”孙若寺望向窗外,缓缓说道:“可对一些人来说,这就是最好的天气了。因为,这是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天。”

曲勇捷在心底深深地叹息一声,随后问:“有话还是直说吧。”

“曲叔和我家之间,本就是你算计在先。老太爷虽然逼迫你为家里做了一些事,但这么多年来,孙家给你的补偿应该远超过你的损失了。”孙若寺伸出食指在桌子上轻轻划过,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越过雷池?”

曲勇捷笑了起来,心里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看着孙若寺,有些欣慰地说道:“五年前,我没能瞒过老太爷,我服。想不到经过五年修业,我仍是被你发觉了。若寺,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曲叔,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叔’尊称你,可你一直叫我少主。今天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呢。”孙若寺抚掌道,“好。看来你多少还是对我、对孙家有些真情的,作为回报,我告诉你。”孙若寺指着面前的空白宣纸,解释道:“字如其人,你看看你的字,再想想你的为人。像你这么正直的人,又怎么会甘心为我孙家做那么多阴损事?所以我也好,老太爷也好,从来没有信过你。”

“原来如此,看来时至今日,我身边还有你们安插的暗棋吧?这个人到底是谁呢?”曲勇捷很自然地接受了现状,语气不像是一个临死之人说的话,反倒像是和人闲聊一般。

“是你身边的这些人。”孙若寺顿了顿,道:“的家属。”

“家属?”曲勇捷情不自禁地反问了一句,这不是疑问,而是感慨。他说道:“妙计、妙计啊,如果是我身边的人,我肯定早就发现了。可如果暗棋是我身边人的家属……哈哈哈,好!我死的不冤了。”

“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帮洛阳?”提到这个名字孙若寺就会有些窝火,他咬牙切齿道:“为什么?你们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大概是我觉得,他能达到我到不了的高度吧。”

“高度?难不成你说的是那件事?曲勇捷,在这里你有钱有权有面子有女人,为什么你还惦念着那个虚无缥缈的塔罗牌?”

“钱够我体面就好,权够我不被人欺侮就好,面子?呵呵,毫无意义。至于女人,能让我这把年纪还心动的女人,已经不存在了吧。”曲勇捷有些疲惫地站了起来,他说道:“我啊,就这么一个心愿,当然不惜一切代价了。”

孙若寺也跟着站了起来,道:“可是你失败了,他也失败了。今天你会死,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现在经济形势这么好,各家的精力都投在发展上才是正道。”曲勇捷平和地看着孙若寺,劝说道:“何必大动干戈?若是你们三家相残,最终得利的,也是环伺周围的那些势力吧?”

孙若寺没有否认这件事,恨恨道:“他早晚会死在我手里。”

“我们都老了,以后这天下终究还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说着说着,曲勇捷只觉得脑中电光一闪,他想起了四年前那个雨夜中孤高的身影和倔强的眼神,心神摇曳。随即,他一把抓过毛笔,炯炯有神地看着宣纸。

孙若寺自幼跟着爷爷生活,见曲勇捷临死之时却露出如虹气势,忍不住生出怜惜之心,并没有阻止曲勇捷运笔书写。

很快,曲勇捷一文写罢,直接摔掉毛笔,郎朗大笑起来。

孙若寺盯着宣纸上的那句话,脸色变幻莫测,最终还是恢复了淡漠。

一个小时后,朝歌来到曲勇捷府邸。他走进书房后立刻看到了倒在椅子里的曲勇捷,连忙跑过去扶住长辈的肩膀。当曲勇捷额头猩红的弹孔映入眼帘的时候,朝歌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陷入了严冬,颤栗而绝望。

“曲叔自杀了。当然,你也可以认为是我杀的。”孙若寺背着手走向书房门口,竟是准备离开。见朝歌没有纠缠或是质问自己,孙若寺颇感惊讶。他说道:“曲叔给你留了一副字,就在桌上,你拿走吧。”

见朝歌背对着自己,无动作也不说话,孙若寺失去了好奇心,迈步离开。

朝歌看着桌上的字,给洛阳发了一条短信。

“曲叔死了,他送给你一句话:此身若行仗义事,可慰平生。”

是夜,淮海市火车站派出所的大院内,洛阳和吕老相对而站,前者换上了纯黑的警用T恤,目光专注而凝定,颇有临渊不惊的气度。而吕老静立庭中,依旧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却给人一种此上无人、此下众生的强烈压迫感。

率先进攻的是洛阳。他快步上前,起手就是不留余地的直拳,吕老抬起右手巧妙一托,便把力道化解。洛阳似乎早已料到如此,左手在吕老抬起右手的瞬间也已发动,当自己的右拳被推开之际,洛阳立刻用左手压住右手手腕,使得右手自斜上方重重挥下。吕老轻“哼”一声,对洛阳的拳击不避不闪,可在拳风将触侧脸时,洛阳却是被迫退出三步之遥。

院内鸦雀无声,惟可听到洛阳凌乱的呼吸声。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这才抬头正视着吕老,沉吟半晌后,洛阳问道:“为什么?”

“你小子根骨一般,但脑子确实好用,反应也很灵敏。”吕老点评道,“你应该察觉到了吧,自己总是可以提前预判到对方的行动,从而在对方蓄力将发的时候直击要点,这与截拳一脉倒有些相通的地方。但是,如果我们用同样的速度和力量对战,你依然不堪一击。原因就是,你知道的招数太少了,所以你做出的预判其实也很有限。另外,你自己掌握的招数也不多,之所以能够以弱胜强、以少胜多,主要就是靠些不入流的小把戏。”

吕老所言字字切中要害,确实让洛阳生出醍醐灌顶之感。他说道:“您所言极是。这些年我都是自己锻炼,对练的朋友也都是警校学生,打来打去就这么几种路数。”

吕老负手走了过来,道:“无妨,我还有些时间。”

叶嫣然看着院内的一老一少,嘴角泛起甜如甘霖的微笑。她摩挲着手中的书本,一时间思绪万千。

不一会儿,洛阳走到她的身边坐下。叶嫣然放下书,腾出手递给洛阳矿泉水和毛巾。后者接过东西,瞥见了叶嫣然身侧的书本,问道:“这是什么?”

“朝歌送来的,和那副字一起。”叶嫣然盯着洛阳,眉眼间七分笑意、三分悲悯,她说道:“书名是,洛阳情史。”

洛阳手一抖,差点喷出一口水来。他尴尬地问道:“什么鬼?”

叶嫣然抿着嘴,一双秀眸慢慢向洛阳靠近,她轻声道:“你心里的鬼。”

晚上十点整,洛阳离开单位。他的自行车停在右前方的公交站台后面,为此必须穿过火车站的前广场。

昏沉夜幕下的火车站主楼依旧灯火辉煌,人潮在广场上涌动,人声鼎沸。

一个姑娘拉着皮箱从出站口中走出,她眺望着满目的行人,听着吵闹的拉客声,喃喃道:“这就是淮海市吗?”站在她旁边的梁封从她手中接过箱子,指了指广场一侧的公交车站台,道:“走吧,车停在旁边了。”

与此同时,一个青年快步穿越了人流,也即将走到站台附近。

派出所内,叶嫣然抚摸着手中的书本,低声道:“吕老,你说洛阳他会不会还挂念着那个女人?”

吕老慈爱地看着身边的女孩,说道:“那要看他们到底经历过怎样的故事了。”

(下一章起,文鸣篇正式开启,再现一切恩怨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