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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拉里和威尔

2016-08-17发布 4477字

“怎么说呢?”林世举想了一下,道:“虽然没有夸张到遍地是黄金和财富,不过我的国家确实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我爱她。”说到这里,林世举没有再说什么,嘴角露出一丝回忆般的笑意,爱国这东西是很奇妙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听着一个老外赞美自己的国家,姑且不管是不是在拍戏,但是不可避免的,林世举还是产生了一丝丝自豪。

威尔听了林世举的话,眼中的兴趣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浓厚了一些,手中的动作不自觉停了下来,也许是这个青年正做着发财的梦,他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渴望,“那中国到底在哪里呢?”

林世举抬起手,指着眼前的大海,笑了一下,道:“就在这片大海的另一边,如果有可能,我想我会带您去的。”

说到这里,他不由陷入了沉思:如果真的是我穿越了,那么明朝的中国又是怎样的呢?

很显然,这个问题就目前为止而言实在是太遥远了。

威尔没有注意到林世举的神色变化,他顺着林世举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心中不由充满了对于那个理想国度的憧憬与向往,林世举毫不怀疑,那同样是对于黄金和香料的渴望。

“这里难道不是印度吗?”突然,威尔说了一句让林世举大跌眼界的话,虽然阿美利哥的看法早已经流传开来,但是不少人还是做着东方的美梦而不愿意从梦中醒来,岛上这三个倒霉蛋都是这样的人,不过林世举也许知道这些,但现在还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林世举吃惊的看着他,想看出这是不是还开玩笑,但是他发现威尔的眼里净是认真和疑惑。

“您要知道,我不可能连我的家在哪里都搞不清楚。”

“威尔!”一个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林世举没有回过头,他听出这是那个小丑拉斐尔的声音,他那欲将自己处之而后快的眼神,不由让林世举想起了沙滩上的那一幕,生与死,自己没有选择的权利,自己的生命把握在别人手里,在那里,他第一次感到了恐惧和无助,林世举很讨厌那种感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睡梦中被人一刀插进心脏,而凶手会不会得到他应受的惩罚?

这个时候,林世举意识到,他自己是否该做点什么,他可不想以后在面对这样的人时毫无还手之力。

威尔听到这个声音,转过头去,将心中的疑问暂时放下,只见拉斐尔从后面快步上前来,“您怎么能和这个异教徒在一起?”可以说,拉斐尔是对这个林世举没有任何好感的,甚至想将他处之而后快,拉斐尔可不管林世举是不是什么中国人,在这个岛上,说不定他在不久之后就会成为他们的敌人,他可不认为林世举是一个好人。

这句话丝毫没有顾忌林世举就在一边的意思,已经算是赤裸裸地打脸了,不过林世举没有说什么,甚至表情都没有变化一下,他背对着他们,开始继续笨拙地扎着藤条。

拉斐尔拉着威尔一边大声说着污言秽语,一边走远了,所说的话越来越难听,他心中有火气,这个人可是一个异教徒,他不是主的仆从!他没有见过什么中国人,倒觉得这个人就是一个卑微的印第安人,什么中国人?这只是一个小丑的自抬身价罢了!

林世举显然低估了拉斐尔对自己的厌恶,也低估了这个时代宗教信仰对人造成的排外心理的作用。

不过拉斐尔也许并不是单纯从宗教上排斥自己,但这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

林世举听着拉斐尔走远,他将手上的藤条狠狠地摔在地上,刚才他很想一拳头打碎他的鼻梁骨,不过他很清楚自己一旦冲动之后将会付出什么代价,虽然恩里克将火门手枪还给了自己,不过他很清楚,这年头的手枪根本不如一把剑,这只是一个姿态而已,他很肯定,自己泄了一时之仇,很有可能会死在另外几人的怒火之下。

归根到底,自己只是一个半途的俘虏而已,到目前为止,自己只有人身上的自由而已,任何将自己和拉斐尔的矛盾公开化的行为都是不理智的。

正思索着,林世举觉得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他回过头看过去,只见老拉里在他的旁边坐了下来,林世举觉得,他这幅尊容倒像是一个标准的老烟枪,还散发出一股老流氓的气息,以及许久没有洗澡的汗臭味,林世举平时本来就是一个比较爱干净的人,这味道确实让他有些受不了,不由轻蹙了一下眉头。

林世举的神情被老拉里捕捉到了,他丝毫不以为忤,哈哈笑了一声:“小子,也许你现在还受不了。”刚说完,他朝一边吐了一口口水,继续道:“如果你住过像牲口圈一样的船舱,你就觉得,你就会想:噢,天啊,我宁愿去和猪睡在一起!哈哈哈哈!”

林世举没有笑出声,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没有说什么。

“你们是怎么到这儿来的?我是说,是什么驱使你们远涉重洋?”林世举不想听他扯,索性自己起了一个了话头,转而打听他们的经历。

“噢!”老拉里就像一个酒徒,总是那么容易亢奋,让林世举怀疑他有一些精神分裂的感觉,他夸张的大叫一声:“当然是金钱!无穷无尽的金钱!你要知道,我亲爱的小伙子,我们只不过是一群在旧大陆人人唾弃的,连狗都不如的杂碎而已,而来到这里,我们就可以变得和那些穿着丝绒衣的家伙们一样,啊哈!”老拉里两眼兴奋地通红,有些手舞足蹈起来,不过过了一会儿,他的神情变得沮丧,他低下头,眼睛里面的红光开始散去,叹了一口气,道:“可是这场风暴,让我们失去了一切,现在,我们变得一无所有,该死的!”

“该死的!”过了一会儿,老拉里又大骂一声,他望着海平面,轻轻念叨着:“第二位天使吹号,就有仿佛火烧着的大山扔进海里,海的三分之一变成血,海中的活物死了三分之一,船也坏了三分之一。”

林世举没有说话,就这么听着他默默地诉说着,他突然觉得有些同情这些人,感受着老拉里话语中对于这片天地的怨念,感受着他的爽直,并没有因为自己是个异教徒就默然不语,虽然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想着这些,他沉默了,这些丧失了活下去的希望的人,也许海洋吞没了他们所有的东西,现在这群人都依靠着恩里克鼓舞着他们活下去,听他们说话的口气,这群人似乎有点类似于通缉犯,如果他们回到欧洲,也许还是会被送上绞刑台吧,头一次,他觉得也许他们不是在拍戏,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这种生活,就在身边,这神情是做不得假的。

林世举不知道怎么安慰老拉里,他头一次看到这个倔强的老头露出悲痛,也许他不理解这代表着什么——钱没有了,船没有了,还可以再挣再建嘛,人没有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老拉里的肩膀,但是并没有指出他的大错————这里并不是他们以为的东方!至少不是眼前这个邋遢鬼所认为的那样。

老拉里回过头来,充满沧桑感的眼神看着林世举,眼中少了几分伤痛,多了几分迷茫和自嘲,他看了林世举一眼,苦笑道:“中国人,也许你会嘲笑我们这些苦哈哈的所作所为吧,听说你们那里就连畜生都能吃上面包。”

林世举愣了一下,乐了,笑道:“亲爱的拉里先生,我们那里不吃面包,只吃稻米。”老拉里觉得很是惊异,似乎根本无法想象缺少面包的世界是怎么样的,随即也笑了起来,林世举顿了一下,继续道:“拉里先生,如果您不介意,您可以称呼我的名字,我叫林世举。”

显然拉里并没有学习语言的天赋,他将林世举的名字念叨了好几遍,也只能将那个“林”字念清楚,林世举也没有脾气纠正了,索性道:“您还是就称呼我林吧。”反正中国人的名字是和欧洲人相反的,这么称呼也不算错。

老拉里点点头,没有执意纠缠。

又是一阵沉默,一时间,只听得到潮涨潮落以及海鸟的鸣叫,林世举觉得这般美丽的景色还是他头一次遇见,见得最多的就是钢筋混凝土修筑的高楼大厦。

享受着美丽的景色,林世举看着从自己脑袋顶上飞过去的一群禽鸟,问道:“拉里先生,您是哪里人?”

“我?”老拉里发出一阵怪笑声,道:“我是一个水手的儿子,如果您要问我是哪里人,我也不知道,我父亲总是说:哈哈,拉里,总有一天我会当上船长,您看着吧,拉里!”拉里叹了一口气,从腰间掏出一个瓶子,那是一个像陶器做的窄口瓶子,他用牙齿咬下木塞,狠狠灌了一大口,林世举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是水?是酒?还是......海水。

老拉里沉默了一下,继续道:“不过我父亲,永远没有得到掌舵的机会,自从他离开雷恩,多少年了?我也忘记了,反正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在我小的时候,我家经常被讨债的追上门,巴黎,吕贝克,昂热,还有马赛,我也不知道我出生在哪里,我老爸死了之后,我也成了水手。”

与其说老拉里是在对林世举诉说,不如说是自言自语,老拉里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听不到,他发起了呆,林世举一直默默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半晌,才道:“拉里先生,我的国家有一句话说得好: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林世举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他继续道:“意思就是,没有人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上帝的眷顾,而我相信,总有一天,您会得到您想要的东西——荣誉和财富。”

老拉里不置可否笑了一声,也许林世举说的这些他早个十几年就懂得了,老拉里拿起瓶子灌了一大口,旋即站起身,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虽然林世举觉得他永远也拍不干净,拍了还是和不拍一个样子,拉里没有看向林世举,他朝着大海的方向笑了一声,道:“听着,小伙子,虽然我很享受您叫我先生,不过,我可会像那些贵族老爷一样,不会给您哪怕一个子儿!哈哈......”说到这儿,老拉里夸张地笑了起来,就想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笑了一会儿,他止住笑声,拍了拍林世举的肩膀,随即转身离去。

“一个佛罗林,一个女人,一头健壮的奶牛,一栋美丽的农舍!我的安娜啊,美丽的姑娘......”

林世举愣了一下,显然听出了拉里委婉指出自己言语中的错误,先生似乎是另外一群人的专属称呼,虽然不知道事实是什么,但是似乎是白白让一个老邋遢占了便宜,随即苦笑了一声,自嘲道:“谁让我这么懂礼貌呢?”

他看着老拉里远去的背影,歌声继续传入林世举的耳朵,虽然在他听来与其说是唱歌,不如说是一个五音不全的人在瞎吼,不过他倒是觉得,老拉里此刻少了几分迷茫,多了几分豁达,也许是自己的那番话起作用了?不过转而又否定了,他不认为自己能够影响一个饱经世事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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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壮年男人的工作效率是很快的,虽然拉里快五十了,但是那身子骨绝对不是林世举能够比得上的,只用了半天不到的时间就将庇护所搭建完成了,这实际上只是建了一个用柏树叶并上其他杂物,东拼西凑搭起来的棚子,不过好在他们这里是一个侧对着风口的地方,海上的横风并不强烈,处在一片岩壁以内,所以只用挡住雨就好,毕竟这里是热带,风可没有雨来的大,好在过去一段时间里只是下了一场小雨,这并不会影响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里面,林世举做的活恐怕比起前十九年加起来都还要多,在这个杳无人烟的岛上,五个人每人都被分配了繁重的任务,恩里克就像一个指挥官,或者说他本来就是指挥官,在他的指挥下,每人的工作职责都是泾渭分明的,不过在这里,他们需要担心的不外乎两样:娱乐和食物,娱乐不用说了,根本不可能解决,淡水倒是好说,他们营地的旁边就有一条从小岛内部流出来的小溪,不过食物却是个问题,五个大块头壮年男人的食量可不是一句玩笑,除了从海里钓到的鱼鳖之外,别的不外乎就是一些果子。

不过这个小小的团队里面,拉里是一个很擅长插科打诨的家伙,他总是能够在不经意的时刻鼓舞大家。

除了拉斐尔以外,似乎所有人都开始接纳起了林世举这名来自异国他乡的奇怪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