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亲随军集合完毕,整体位于长生军的中央方阵。每个方阵队伍里都有一名旗手,手执绣有“孙”字的大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甚是威风。
萧正峰初任大刀队队主,难免意气风发,对着众位队员们就是一顿训话。训话刚结束,就见着孙道主与圣姑,双双坐着平肩舆晃晃悠悠地从中军营房里出来。
一阵沉闷的号角声响了起来,各方阵的旗手们,顿时将手中的各色旗子摇了起来,众军更是山呼口号:“混沌鸿蒙,牝牡相从。阴阳交合,道主大功。惟天惟地,泽被大众。”
声震寰宇,惊得远处山林里的几只老鸹“呱呱”地飞出了山林,带起了一片簌簌的落叶声。
“众五斗米教教徒们,我英武的长生军们,我们有了岭南,让岭南的百姓们得了道。你们的身体死亡后,灵魂将不灭,将会升入九重天上,成为长生人,再也不会有生老病死的痛苦了。”孙恩坐在平肩舆上,大声疾呼。
“道主----混沌鸿蒙,牝牡相从。阴阳交合,道主大功。惟天惟地,泽被大众。”不知谁起了一嗓子,又喊起了口号,各方阵瞬时海啸般应和了起来。
孙恩闭着眼,很享受这此起彼伏的声浪。
“哼,咳……”圣姑满头珠翠,咳嗽时带起了些珠钗摇荡的声音,“道主,赶紧说正事吧,大军等着出发呢。”
“嗯,对。”孙恩回过神,又开始大声疾呼了起来,“可爱的教徒们,你们得道了。但是我华夏广大地方,依然在晋廷的无道统治之下。那里的百姓得不了道,他们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他们死后将会堕入地狱,灵魂会受那剜眼拔舌之苦,永世不得超生。我们要不要去解救他们。”
“要!要!要......”众军山呼海啸般响应了起来。
“好,”孙恩摆了摆手,示意安静,“先就任命卢循为长生军中军将军,荀林为右将军,徐道覆为左将军,丘尪为前将军,沈穆夫为后将军,陆瓌为前锋。陆将军先行出发,众军随后。各位将军率领部曲,务必做到上下有序,号令如一。如有不从,本道主定斩不饶。”
“谨遵道主法旨。”众位将领左右排开,一一向孙恩稽首行礼。
“出发!”孙恩大手一挥,各方阵之中,擂鼓如山响,队伍依次开动了起来。
从孙恩的大本营番禺城出发,沿着珠江水系的河道,经过珠江三角洲,众军先后到达这次大军出征的出海口。
从出海口,远眺海面之上,早已经是舟楫林立,旌旗猎猎,战船整齐,不见首尾。船上水兵齐齐戴着黑头巾,肃穆而立。
岸边习习的海风吹着孙恩的道袍衣带,倒有了一些出尘的仙气。
“启禀道主,”陆瓌跪地奏道,“我长生军现有楼船百艘,斗舰百艘,蒙冲两百艘,另有沙战船、八桨船、篷哨船、小舢板等数十艘,水兵一万二千五百人。恭请道主检阅。”
“好,”孙恩点头而笑,“众军可都上船了?”
“除了您和圣姑的亲随军外,都已上船。”陆瓌拱手答道。
“好,传令下去,全军开拔,沿海直上,向三吴挺进。”
“是。”陆瓌拱手得令。
亲随军们在几个队主的带领下,随着孙恩和圣姑分坐两艘楼船,相继出发。
萧正峰被安排在了圣姑的楼船中,甲板之上的建筑特别巨大,船首宽阔。船舱分为三层,外观似楼。萧正峰上了楼船,不禁啧啧称奇。
楼船随着各种船只开动了,逆着风,走得甚是缓慢,没有一点军情紧急的感觉。
萧正峰明白,在这个时代,信息交通尤其闭塞。甚至你不打到别人家的家门口,别人都不会知道你上一秒在干什么。尤其像岭南这样的偏远地区,这里的造反军都誓师出征了,大晋朝廷还是没有动静。
想到这,萧正峰倒真是有点奇怪了,怎么地,再交通不便,本地朝廷任命的郡县官员都被屠宰一空了,朝廷也应该有了动静吧。也许,这个时代的战争,谁掌握了第一手的军情消息,谁就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冷兵器时代,都是靠人力,没有哪一方具有军事上的压倒性优势。
看着眼前的一切,萧正峰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思。本以为长生军不行,但是今天看到长生军的水军,倒是让他有了几分信心。
望着那逶迤而行的船只,萧正峰同时又皱了皱眉头。这大大小小的船只中,真正能战斗的,也就两三万人。而所谓的十万大军,随军家属倒是占了七成,而他们此刻正尾随着船只在陆地上进发。
摇了摇头,萧正峰自嘲地笑了,自己的担心真有点多余,无论是孙老道还是大晋朝,谁胜谁败,关自己什么事!在这里,自己只是个多余的人,索性吃好喝好,找个法子回到现代才是。也不知道,阿瑶怎么样了,是死是活……
扣着船舷,萧正峰望着远方,远处水天相接,白茫茫的。耳畔响起一缕呜呜的箫声,似远还近,若有若无。
万里的晴空之中,白云慢悠悠地漂浮在蓝天之中;一望无垠的海面在微风吹拂下,掀起了一朵朵白色的浪花;成群结队的海鸥在近处追逐着航行的船只,自由自在地嬉戏着......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楼船三层的舱室内,狗蛋和蛋花正站在圣姑的面前,“圣姑,我摸了那小子的脉了,不像会武的。”蛋花哈着腰说道,将小几上的茶碗递给圣姑。
“狗蛋,是不是你多虑了。”圣姑喝了口茶,又将茶碗递给了蛋花。
“这就奇怪了,按理说,大狗子他们是被杏奴打跑的啊,难不成真是菊奴那小鬼解决的。可是菊奴又不知所踪了,真是让人不得不疑心啊?”狗蛋眉心皱了起来。
“嘿,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反正我试过杏奴的脉了,不像武人的脉。武人的脉沉而有力,他的脉沉而缓,不像,不像……”蛋花摇着脑袋对着孙妹妹直摇摆。
“蛋花,你再摇你那狗脖子,我就将它扭下来!”孙妹妹撇了撇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蛋花缩了缩脖子,眼珠子骨碌转个不停,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半分。
“圣姑,为安全起见,你还是忍忍吧,须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狗蛋望了一眼圣姑,低下头说道。
“好吧,好吧,你们出去吧,让我静一会。”孙妹妹摆了摆手,狗蛋和蛋花应声退了出去。
自从上了楼船,孙妹妹心情本是好的,可是狗蛋和蛋花这俩货让自己很不舒服。
本身想将杏奴弄到船上,就地办了。没想到,这个狗蛋疑神疑鬼的,总说这个杏奴身份可疑,让自己先忍耐忍耐,等弄清楚了再说。开玩笑,什么事都好忍耐,那事能忍耐得了吗!要不是狗蛋和蛋花俩货长得实在将就不了,老娘就不会这么憋着了。
孙妹妹猛地站起身来,走到小窗口边。船舷边,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映入眼帘。孙妹妹不知觉地用小舌头舔了舔红唇,咽了口唾沫,“爱爱小杏子,先让你长会,迟早会被老娘摘了。咯咯......”
“阿嚏,阿嚏……”萧正峰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头,“也不知道哪个人在念叨着自己……”
经过近两个月的海上漂泊,萧正峰早没有了初上船的意气风发。他几乎是每天都吐,吃完就吐。浪头一大,船倾斜得厉害,也吐。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赶紧上岸,哪怕是一片荒岛,他也要上。
带着这样的心情,在六十七天后,萧正峰终于上了岸,登上了舟山群岛中的最大岛屿舟山岛。
这里早有孙恩的人,都是些家奴仆妇和长生军的军属们。一些半大孩子见到长生军的船只,伸着脖子,翘首望着。如果看到某位亲人,他们就又蹦又跳地迎上去,直接回到岛上的家。其他没有家属的长生军,则被安排到岛上临时驻军的兵营里去。
萧正峰所在的队伍,由于是亲随军的缘故,被分在了近海边的老林子里。老林子里没有现成的营帐,亲随军们只能自己披荆斩棘,搭起帐篷支起营帐。这些亲随军虽然舞刀弄枪不行,但是这种搭帐篷的粗活倒是娴熟得很。
萧正峰手执大刀,根本没吆喝几声,一会儿的功夫,自己队主的绿色帐篷就搭好了。
萧正峰等几位队主在见过孙恩,聆讯了一番道义过后,来到了自己的营帐前。夕阳西下,月亮已在天边的另一头露出了脸。各营帐前,都点着篝火,支着铁架,烤着一整只的大肥羊。那浓腻的羊油,缓缓地流到篝火当中,发出“噼啪”的声响。
萧正峰咽了声口水,不期然之间,蛋花递过来一只烤羊腿。上面撒着椒盐,肉香袭鼻。虽心生警惕,但美食当前,萧正峰顾不得想那么多,用匕首将羊腿切成小块,坐在胡床上,嚼了起来。
“嘿嘿,好吃吧。”
“好吃。”萧正峰边吃边说着话。
“这还不算什么,你真是没吃过两脚羊的肉。特别是不羡羊,那大腿肉,啧啧……”蛋花咽了口唾沫,白沫乱喷,“没熟之前,白皙可爱,熟了之后,肥嫩鲜美,啧啧……”蛋花一脸的回忆,意犹未尽。
“什么两脚羊,不羡羊?”萧正峰有点疑惑。
“嗨,就是些军中俘虏,都当成羊给吃了。老家伙骨头老,要添把柴火,多烧一会,所以叫‘烧把火’;妇人的肉嫩汁多,堪比羊肉,所以叫‘不羡羊’;小儿的肉,和在滚水里就烂了,所以叫‘和骨烂’。形象吧,你看人这种东西,连吃自己,都这么有学问,嘿嘿。”蛋花的大饼脸笑开了花,越发显得脸大而平了。
“什么?!”望着蛋花那副意犹未尽的尊容,萧正峰的嘴巴在动,心里却在翻江倒海,想吐又吐不出。
“这有什么!想当年,我在北方那当口,军中就是依靠这些两脚羊维持战力的。”蛋花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
“可以吃饭啊,为什么要人吃人呢?”萧正峰放下手中的羊腿,没了食欲。
“到处都在打战,哪有人种庄稼?没有人种庄稼,就没有粮食。军队要作战,又要吃饭,也只好吃些两脚羊了。反正那些俘虏既不安全又浪费粮食,倒不如给吃了。不过奇怪,吃两脚羊的军队,作战勇猛,往往战无不胜呢。”蛋花嘻嘻笑道,翘起兰花指,用食中两只捻起桌上的羊腿,轻轻啃了一口。
“你----别吃,吃了。”萧正峰差点哕了出来,好不容易将喉中物咽了下去。他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涨红了脸。
“想我蛋花,貌美如花,曾经也差一点给人吃了,还好老子机灵,跑到南边,最后被小姐收留了。不然,你哪能看到今天,我这羞花闭月的脸。”蛋花用粗糙的手背在自己大脸上轻轻一扫,自觉妖娆地白了萧正峰一眼。
“呕,呕......”萧正峰终于吐了出来,恶心的感觉终于舒服了些。
“好了,好了,你慢慢吐吧。我走了,哦,对了,”蛋花走到营帐门帘边上,回首说道,“你可以和蛋哥一样,叫人家花子,嘿嘿。”
“呕......”萧正峰眼中噙着泪,继续呕吐。
狗蛋早已在外面等候多时了,见蛋花出来,忙迎了上去,“怎么样?”
“什么啊,蛋哥,他根本就是直的,你偏说人家有龙阳之好。我可是使尽了浑身解数,都没有打动他。”蛋花颇有点委屈。
“不可能啊,如果他是正常的。为什么在船上这两个多月,圣姑百般引诱,他为什么都没有反应呢?难道他不喜欢你这一款?”狗蛋一手捉臂,一手托着腮帮子慢慢说道。
“什么啊,也许他心中有人了吧。就像你我----纵有千般好,万般爱的小郎君,我的心真正的......”
“好了,好了,别骚了。”狗蛋打断了蛋花的话头,“我们还是如实禀报圣姑吧。”
“哼,讨厌。”蛋花转身走了过去,狗蛋笑了笑,跟着蛋花一起离开了萧正峰的营帐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