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一要搬家了。
袁夜最为卖力,他招呼来了几个要好的男同学,热热闹闹,跑进跑出,不惜力气地包揽了所有重体力活。
何磊也不请自到。
是何素芳告诉何磊凡一要搬家的消息,他特意赶过来帮忙。
妈妈的用意,凡一明镜似的。他们这些作家长的,就爱做这些自以为是的事情。
凡一是个念旧的人。
这几年在北京,不知不觉积攒了不少东西。
衣服鞋子、书籍、读书笔记、褪色的玩具兔子、糖果盒子、一一玩坏了的玩具,甚至连上大学时戴的一副旧手套,也被她洗净晒干后,收在一个小纸盒里保留着。
袁夜看着这些东西,厌弃地说:“这些老古董,早该进垃圾桶了,趁着搬家,扔掉算了。”
凡一急忙夺过袁夜手里的东西,“不要扔,这些都有纪念意义的。这只兔子,是上学那会儿,我过生日,宿舍里几个人合伙买给我的。因为她们叫我兔子,就买了这只兔子给我。这双旧手套是于晴妈妈给织的,我们宿舍人手一双。”
凡一搬家翻拣出很多过去的东西,凡一感慨万千,一一抚摸着。
这些东西,就是她过去几年的回忆。
现在这些东西都成了闲置物品,看似冗杂无用,却是凡一记录生活的物证。
这一件件物品就像是岁月的脉络,过往的记忆清晰地鲜活和亲切起来。
“这个纸盒里有什么东西?”何磊指着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
凡一也忘记了,这只盒子里究竟装了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袁夜好奇,一把抢过去,“打开看看。”
凡一还没想好要不要阻止他,袁夜手快,已经打开了。
“这是什么?这是核桃壳吧?”纸盒里,几片核桃残片躺在纸盒里,没有规律,杂乱地排列着。
凡一蓦然想起,这是妈妈交给她的那只核桃。
当时自己随手找了个纸盒,把那张纸条和残碎的核桃壳,都装进了这只纸盒里。
自己都已经忘记了。
袁夜展开那张纸,“一颗心,一支箭?这是丘比特之箭吧?”
袁夜调侃道,“这是哪个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学生写给你的?”袁夜知道,凡一每学期都会收到几封学生写的情书,那些情书都有着好看的信笺。
都知道数学系有个长得,比明星还要漂亮的年轻女老师。
凡一在学校是大名鼎鼎。
“不是。”凡一欲伸手夺过来。
“你不说清楚,我就不给你。”袁夜把纸条藏在身后。
“拿来吧。”何磊笑着,把袁夜藏在身后的纸条抽走,交还给了凡一。
袁夜不满地瞪着何磊。
袁夜对凡一身边出现的任何雄性动物都不喜欢,哪怕是一只蚊子,袁夜也想拍死他。
这个何磊出现在凡一的生活中,不知道,他究竟在凡一的生活里扮演者怎样的角色,难道真得像是何磊自己说的,是老乡加朋友的关系那么简单么?
反正,袁夜就是看何磊不爽。
“你干嘛?谁让你多管闲事,你算个什么东西?”袁夜急了。
“袁夜,怎么说话呢?”凡一瞪了袁夜一眼。
袁夜总是这样,年轻气盛,动辄就口出不逊。只有凡一敢这么直接教训他,奇怪的是,袁夜也吃她这一套。
袁夜蔫了,乖乖一边整理东西去了。
袁夜不傻,立刻猜出,这件东西肯定和钟一有关。
钟一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凡一搬家他也不露面,还想不想和凡一交往了?袁夜暗暗替钟一着急,别人都上门了,殷勤得很,钟一这个傻瓜还在那里磨洋工。
“对不起,你别介意,他对谁就那样,没规矩。”凡一替袁夜道歉。
“没关系,看得出,他是真正关心你的。”何磊不以为意。
今天,为了帮凡一搬家,袁夜把他爸的豪车开过来拉东西。
昨晚,袁夜跟他爸借车,说要用来搬家。
他爸瞪了他一眼,说“我的车是货车么?”
“我不管,明天凡一搬家,我要帮她拉东西!”袁夜不管不顾地说。
“明天凡一搬家?要不要我去帮忙?”他爸立刻放下手里的报纸。
“不用你,我找了几个好朋友帮忙,都是年轻人,您去了我们会不自在。”
“你开去吧,你刚拿了驾照,路上小心点。如果人手不够,你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可以找人帮忙。”老袁比自己儿子还起劲。
袁夜来回拉了两趟,加上何磊帮忙,下午搬完并把新居归置整齐。
所有人都累了,横七竖八躺在凡一小客厅的沙发上。
“喝点水,晚上我请客,我们去外面吃。”凡一想感谢同学们的帮忙。
“好。”大家雀跃。
饭毕,袁夜意犹未尽,又嚷嚷着去k歌。
年轻人精力就是旺盛,吃过饭,马上又都生龙活虎了。
袁夜他们几个唱的歌,凡一都不熟悉。
何磊也一样。
凡一和何磊坐在一旁聊天。
“今天给你搬家,我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你是个喜欢囤积东西的人。你知道么,有人说,能够认真留下一些小物件的人,对待感情也一定比别人认真许多。有些小东西,工厂都停产了,想看都看不到了,没想到,在你这里,又看到了。你都可以开办一个旧物博物馆了。”何磊笑说。
“你的旧东西都怎么处理的?”凡一问。
“我旧东西不多,一个包足够带走了,或许这就是男女的不同之处。”
凡一想想也是,自己就是连纪念品,杯子这些小物件都保留着的。
“凡一,那只碎了的核桃,恐怕不是作为单纯的核桃,才保留下来的吧?”何磊见凡一对自己不再见外,直言问道。
“这只核桃,有些年头了。还记得,我们在会所那个女人么?她就是送这只核桃的人的妈妈。”
“就是叫钟一的那个?”
何磊记性真好,那天吵架时提到的名字,他竟也记住了。
“对。我们小时候在夜王山认识,后来,他跟着爷爷回了北京。离开前,我们各自做了心愿核桃。钟一的这只核桃,我交给了妈妈保管,后来就忘记了。这是最近妈妈才拿给我的,已经碎了。”凡一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
“我明白了,那个钟一是你的初恋么?”
“不是。”凡一想起了继锋。
何磊看出凡一情绪的突然变化,知道,这其中必定曲折,就不再问了。
“凡一,你跟我讲了你的故事,我也想跟你讲一讲我的故事。”何磊端起一杯啤酒一饮而尽。
凡一看着他,有点好奇。
这个男人,已经三十岁了,一表人才,前途无量,不可能在感情上是一张白纸。
“这是一个很陈旧的故事,和别人的恋爱经历没什么不同。任何恋爱都难免俗套,但对恋爱当事人来说,却是独一无二的。”
“我不是独生子,我还有个小我三岁的妹妹。妹妹有个要好的女同学,经常来我家玩。一来二去,我和这个女孩渐渐熟悉了。我参军那年,我们确立了恋爱关系。后来,妹妹和那个女孩都参加了高考,妹妹考上了,她却落榜了。我后来考上了军校,慢慢和她的距离越拉越大。”
“我在军校,不方便时时接她的电话,我们始终用书信练习。我考上军校后,她给我写的信越来越少。”
“妹妹告诉我,她妈妈劝她和别人相亲,说是怕我飞黄腾达,一定会甩了她。他们劝她说,与其等年龄大了被甩,不如,趁年轻就分开算了。在他们眼里,我早晚会是个陈世美。”
“那后来呢?”凡一看着何磊失落的表情,不难猜出,这段感情必定让何磊难以忘却。
“后来,我去了西藏,她不顾父母的反对,一直等着我。我从西藏调来北京后,她知道了,觉得和我在一起更没指望了。她跟我提出了分手,并说,准备跟家里人介绍的人结婚了。”
“后来,通过妹妹我才知道,她其实并没结婚,而是来了北京。但是,她没来找过我一次。”
“她和你妹妹还有联系吗?”凡一问。
“有联系,但是她每次都打公用电话给我妹妹,不让我们找到她。所以,三年了,我到现在也没找到她。或许,她已经结婚了,或者她已经喜欢上了别人,否则,怎么会人在北京,却一次都不来见我!”
“你还爱着她?”凡一问。
“或许吧。我也说不清,总是想着她。”何磊笑了笑,很苦涩的笑。
“爱她,就去找她啊,不要给自己留遗憾。就算是她结婚了,能见上一面,你也就死心了,不是吗?”凡一听了心里很是酸涩。
凡一既替那个女孩子难过,又为她的懦弱和逃避觉得不值。
两心相印,却因为他们自己画定的世俗约束的牢笼,让他们无法在一起。
多么让人遗憾!
“关键是,我不知道上哪里去找她?”何磊无奈地摇摇头。
“我有办法。”凡一狡黠地笑笑,“保证,你不用去找她,她自己也会送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