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好的天空,霎时阴沉。
冷风透过破败的宫宇,一阵紧过一阵。墨发凌乱,衣衫猎猎,赫连煜心似炼狱般,缓缓转身,眉心的沉重似压了一座千年的冰山,沉重到他无法自拔。他从来不曾想,如此残忍的事情会发生在两个女子的身上。那么美好的一张脸,即便平日里她跋扈嚣张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他仍然想像不出,这竟然是她所能做出来的事。
他把希兰交给她,只是无法面对自己的脆弱。可是没想到,她居然......
看着赫连煜那怒红的双眼,何玉锦故作有恃无恐的样子,
“皇上,您叫我?”其实,她的内心七上八下,如走钢丝一般,恐慌至极。
赫连煜捏紧了拳头,一步一步,走得沉重而坚定,
“你,”刹那间捏住何玉锦的脖子,咬牙切齿道,“这个恶毒的女人!”
何玉锦顿时面红耳赤,双目微瞪,本能的抓着赫连煜的手,
“皇,皇上......”可是却怎么发不出声来。
银月见状,不由大惊失色,忙跪倒在地,哭嚎着说,
“皇上,您不能这么对娘娘,娘娘她有了身孕,就算是您不在乎娘娘的身子,也要顾念自己的骨肉啊。”她死死地扯着赫连煜的衣摆,“再说了,不是皇上说让娘娘全权处理的吗?那兰妃是敌国细作,于公于私,怎么对她都不为过啊......”
骨肉?赫连煜扼着何玉锦脖子的手一点一点,颤抖着缓缓松开,他心里像火灼一样难受。各种情绪掺杂其中,悔,恨,怨,痛......
没错,这不是玉锦的错,也不是他的错。背叛北冥背叛他就是死罪,尤其是把他的真心当作利用的筹码。
“对不起,”他缓缓放开手,微微仰面,沉沉地叹了口气,“银月,扶娘娘回宫休息,好生伺候着,千万不要有任何闪失。”
“是,皇上。”......
待何玉锦离去,赫连煜缓缓转身,看到莫婉清整个人呆若木鸡,眼神呆滞地看着瓮里的人彘,发出呜呜的怪声。
莫不是事实摆在眼前,他怎么也不会相信这瓮里装着的是个人,是那个曾经与他同床共枕的人。即便她该杀该死,可是他仍然无法接受这样的一个她。
“走,这都是她的命。”良久,他轻轻走过去,牵过她冰冷的手,决绝道。
莫婉清缓缓抬眸,目光冷冰冰地看着他,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我的下场是否也和她一样?”她的声音像千年寒冰一样,寒气直逼他的心骨。
赫连煜眉心微蹙,
“这就是背叛的下场,我知道,你没有。”
莫婉清紧紧地咬着下唇,眼睛直勾勾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难道你无心吗?”她不明白,希兰那么深沉的爱,难道他真的就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吗?“一个女人连孩子都可以给你生,尤其她还是一个细作,即便是背叛,那么她背叛的也是她的国家。你怎么可以对她如此残忍,怎么可以!”
“好!我告诉你为什么!”对于莫婉清痛入心扉的控诉,赫连煜激动异常,从衣袖中掏出一只锦袋丢给她,“你自己看!”
莫婉清微怔,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锦袋,心情异常复杂地将其拆开:月初,护城将军带领五万兵马绕西往东。开城兵马全部支摇荣城,可攻也。粮草藏于雾县,守粮兵丁两千......原来他早就发现了她的身份,竟一直未揭穿她。
如此说来,反倒是他情深义重,仁至义尽了。
“若不是我及时发现,恐怕我北冥早就因她而亡了。我给过她机会,可是她呢?”赫连煜怒红的双眼似悲似怒,亦恨亦悔。
她不知道他究竟还知道些什么?又或者他还知道多少事?
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她从来不曾认识过他,直到今天,她看到了他真正的一面,他的城府居然如此之深。他能发现希兰,那么她的呢?还有那些不远万里潜进北冥的人。若是被他发现,南泽皇帝竟然潜入平都城,想来,那狗皇帝一定死得很惨吧。
她蓦然回头,只是可怜了那忠心耿耿,情深不寿的希兰。
“既然你不杀我,那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一面是心狠手辣的他,一面是情深义重的他,站在一个公正的立场上,他已经做得很仁至义尽了。
此时此刻,她对他再也恨不起来。
“你说。”他恢复如常,淡淡道。
“希兰她一定不希望你看到她这个样子,我想,她也一定不希望这个样子活着。给她留点儿尊严,少受点儿折磨......”
离开废弃的行宫后,莫婉清没有再回养元殿。她又回到了冷宫里,带着希兰的骨灰。客死异国已经很悲惨,好歹她也算是她的朋友,姐妹,还是故人。
对着希兰的灵位,她默默发誓,一定要让她回到南泽,回到她魂牵梦绕的地方。
天,越发的冷了。
不知道为什么,赫连煜从未觉得冬天如此冷过。
这偌大的兰若宫已经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生气。白日的震撼与难过也渐渐淡去。对于希兰,他似乎也没了更多的情绪。他没有爱过她,只是不讨厌她。对她的怜惜,也只是基于曾经自以为是的真心。她欺骗了他,那么真心就不存在了,而他的那点内疚感也就没了。
他不知道莫婉清跟她是什么关系。可是他知道莫婉清不是细作。
因为,她是被他绑进宫的。
虽然他知道她的身世一定也不简单,可是他能感到她对他对北冥是无害的。
至于那个男人,他真的很嫉妒他。至少,他可以让她恨得刻骨铭心。而他,在她心里却连云淡风轻都算不上。
尽管她看起来神神秘秘,城府颇深,且心思缜密,可是她的内心却还是天真到无可欺的。起码,她在他的面前时,他可以将她一眼看到底。
婉清,对不起,我不是刻意要用锦袋里的那些字条来骗你的。我知道,如果我不用那些字条骗你的话,你一定会离开我......
城外的西郊,有一处别苑,叫水澜苑。
没想到他在城里千寻万找,他们居然跑到了城外。
在寻寻觅觅中得到消息的高离只好又调头出了城。
出城时,天已擦黑。这北蛮之地,天寒地冻,荒郊野外,路又难走,不知道是否能找到这个地方,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在那里。
“公子,听我一句,我们赶紧回去吧,那个女人已经被人跟踪了,我们现在已经很不安全了。”诗桃一再苦心劝道。
“要走你一个人走吧。”楚云宵放下手中的杯盏,英气的眉间微微蹙起,“至于我的身子,我心里有数。”他冷冷道。
诗桃知道,他一定是被她的不断唠叨给听烦了,便不再言语。
整个屋子里立马静了下来,只听到屋外呼呼的风声与偶尔传来的兽嚎。
这别苑的主人是个商人,经常出门在外,整个别苑里只有几个打杂的下人,所以屋里屋外都显得特别空荡。若是没胆子,根本就不敢住进来。当初楚云宵正是看中这是一个清静之地,才作了备用之处。
见楚云宵似乎心情不好,诗桃便识趣地出去了。刚欲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忽然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逼近自己。她正欲惊恐地大叫,可还未出声儿,就被那人死死地捂住了嘴巴。她本能地挣扎着,脚步在木质地板上踏着凌乱的节奏。
“谁!”凝坐在桌旁的楚云宵大喝一声,倾刻间推门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剑抵在了那人的喉间。
“还是皇上的动作快。”正当那人命悬一线时,他突然发声道。
两人大惊,
“高离!”诗桃猛地推开他,“真的是你?”借着屋内射出来的微弱灯灯细细瞧道。
高离微微点头,
“你们让我好找啊。”
他正欲跪拜施礼,楚云宵却冷着脸进了屋内。
诗桃看了他一眼,
“你一定还没吃吧,我先带你去吃点儿东西吧。”......
皇后已怀龙子,皇上终于有子嗣了。
早朝一散,张展雄便拉住何怀绪,
“何兄,今儿朝会上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您看......”
何怀绪饶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今晚我府上,咱们从长计议。”
散了朝会,赫连煜没有去冷宫,而是来了青鸾殿。
何玉锦正被五六个宫女伺候着,看到赫连煜走进来,并未下榻施礼,
“皇上,臣妾这几天觉着肚子不舒服,身体子多有不便......”还未等她把话说完,赫连煜便已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他径直走到她身旁,遣退宫婢,满脸笑意地拿过她的手,
“银月,把案上的雪燕燕窝拿给朕,朕要亲自喂皇后吃。”
银月一听,忙不迭地把银碗端给赫连煜,抿唇轻笑着退了下去。
何玉锦受宠若惊地看着他,顿时红了眼眶,本以为他会因为希兰那小贱人的事,而怪罪于她。没想到他居然要亲自喂她,
“皇上......”
“皇后不用这么感动,这本是夫妻之间最平常不过的事儿,况且,”他缓缓伸出一只手,轻轻抚在她的小腹上,“你肚子里怀得可是我的骨肉。你是皇后,他以后就是太子,是要继承朕的龙位的。”
“那如果生的是龙女呢?”何玉锦弱弱道。
“那就再生!”赫连煜双目烔烔有神地看着她,“你一日为朕的皇后,就终身是朕的皇后,这太子一定要是从你肚子里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