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婷罕见的默然不语,那种沉重从眉眼之间,清楚的展露出来,她歪着头一直靠在车上,就算是看着前边的霓虹灯,双眼之中也是流离失所的神色。
到了北滨路广场,我们站在之前站着的地方,无比熟悉,但是现在没有了城隍庙的存在。
在我们面前的只是一条废弃的小巷子,还是个死胡同,正在改造当中,工棚搭着。
上边还有工人在焊接,火星子飞舞着喷溅下来,映照着倪婷倍感失落的脸。
“还真的是不在了,想不到你的符咒还挺管用的。”
倪婷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因为她根本和我连眼神交汇都没有过,从始至终,她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回去我们并没有搭车,广场离学校其实并不很远,走路的话,要十几分钟。
街上车来人往,灯光闪耀,倒也十分热闹,只是我们走在林荫之下,仿佛是被隔离在喧嚣之外。
走了没有几步,倪婷忽然停下了,她像是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视角开始迅猛的往对面马路移过去。
三五成群的小青年,在马路上奔跑着,人手一瓶啤酒,疯狂肆虐的唱着根本听不出歌词的歌曲。
倪婷双手攥成了拳头,骨结都在发白,人群当中有一个男孩子有些显眼,他失魂落魄走在最后边,手上的酒瓶子摇晃了几下,一不留神摔在地面上,之后就一直盯着那滩酒水发愣。
我注意到倪婷一直直勾勾在盯着看的,就是对面的那个男孩子,现在他完全掉队了,前边的男孩子们一路呼啸着,像是一阵风刮跑了。
“怎么了?你认识他啊?”
倪婷的眼睛里边已经在微微的冒出火星子,那种即将要爆炸的猛烈情绪,让她整个身子都跟着微微颤抖。
但是她却猛然间松开手,仰着头告诉我。
“不,我不认识他,我怎么可能认识他呢,我只是看到一群小混混,我只是觉得丢脸而已。”
丢脸?如果是不认识的人,完全不会有这样的情绪反应,原因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她认识的,并且是在乎的人,她在恨铁不成钢,她在生气。
“可是我看你的样子,你好像是认识他……”
“我说了,我都说了,我不认识,不认识!”
倪婷忽然情绪失控的顿在地上大哭起来,就在她抢白了我之后,这一切都让我始料未及。
我一时间慌了手脚,我不知道我现在该怎么去安慰她,同时我也在责备我自己,我刚才为什么要多问呢。
而就在这个时候,对面的男孩子也看到了我们,他眼中掠过一丝惶恐,紧跟着就是毫不犹豫的奔跑起来,那慌不择路的感觉,就跟身后追着一只凶猛的藏獒一般。
我心里边更加断定,他们是认识的,要不然男孩子也不会是那样的反应,但是现在我不能问倪婷其他,她的情绪真是糟糕透顶。
她蹲着哭了很长时间,才总算是镇定了下来,站起身抹了抹满脸的泪水,我递给她一张纸巾,我觉得我自己就像是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子。
“对不起,我只是今天情绪有点失控了,我……”
“没事的,我们回去吧,现在时间不早了,一会儿要是关门了,我们还要翻围墙进去,岂不是很丢脸。”
倪婷脸上掠过一丝惊讶的神色,可能她已经做好了,被我盘问的准备,她已经准备好了要难堪的坚持,或者交代一些什么的时候,我却完全放弃了。
随即她的脸上就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嗯,那我们还是走快一点好了。”
回到宿舍之后,倪婷洗漱过,就端着脸盆出去了,只是没有好久,就传来了她和夏至争吵的声音,这情况有些突然,我和黄冰都是一个激灵就跳出去看。
夏至一直脚丫子不太敢着地,动作有些滑稽的靠在门上边,倪婷的小脸盆被丢在地上,双手叉腰,已经是一个标准的悍妇形象,我有点懵。
“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干上了,原先都是一个宿舍的,这不是让别的宿舍看笑话吗?”
黄冰冲出来就是这样一句话,结果她们两个又叽叽喳喳的吵起来,但是具体是因为什么事情,我还完全没有听出来。
“你不准备要道歉吗?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我道歉吗?我现在很怀疑你这是不是故意的?”
夏至往里边缩回去,因为倪婷那么温和的一个人,今晚上居然有了动手的欲望,她疾步上前就抓夏至,我挡住之后,问她。
“到底什么事情?
倪婷完全就无视我们的存在,只是用手指着夏至的鼻梁骨大骂。
“你是不是没种,你有种的话,你就给我出来,你出来啊,我保证我今晚上打死你!”
我觉得要是继续这样吵下去,宿舍管理员飞被惊动不可,高考的节骨眼上了,还要被记过吗?
“都少说一句行吗?”
夏至本来打算反唇相讥的,可我不想事情继续恶劣下去,所以我一下就制止了她,夏至极其委屈的揪住我,就要我给她评理。
“夏文不是我要针对她真的,你也知道之前我们关系怎么样,这今晚上她就跟个神经病一样,纠缠不休的,我明明就不是故意的,我都已经道歉了有好几次,她还是这样不依不饶的。”
我在试着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么说来就只是小事情了,你是不是撞到了倪婷?”
“是啊,可是我已经道歉了很多次,但是她对着我就是各种辱骂,我实在是忍无可忍,这么我们才争吵起来的,我真是冤死了我。”
倪婷反倒是安静了下来,一句话也不说,捡起地上的脸盆,凶狠的瞪视着夏至,那眼神更像是要夏至生吞活剥了一般。
黄冰暗暗的倒抽一口凉气。
“我的天呐,这是什么眼神啊,简直吓死人了!”
我一拍黄冰的手臂。
“你就不要神补刀了,这个时候安静是最好的结果,为什么还要尝试着挑起战火。”
黄冰吐了吐舌头,就回宿舍去了,我拉过夏至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你跟我说实话,倪婷性格一向是很温和的,怎么可能因为一件小事情就大动干戈的,你一定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人家。”
夏至无语的瞧着我,一脸的憋闷,无比委屈的跟我说了事情的经过。
“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她不是出来嘛,我看见了就想要打个招呼,但是很奇怪,她不理我。”
“她不理你,你就推了她,然后……”
夏至极度郁闷的抓住我的手臂,责备我。
“你这都什么逻辑,你倒是听我把话说完,怎么就那么迫不及待的准备把我一棍子打死?”
我有点无奈,可能是之前她的性格带给我的思维惯性吧,夏至一向是刁钻蛮横的,要说她被人欺负,我是一万个不相信。
所以我就有点先入为主了,但是听完了事情的经过,我忽然感觉倪婷还真是有点变样了,不知道是被什么事情给刺激到了?
难道是因为退婚的事情?
好像除去这件事情,也没有别的什么了,我忽然就又开始疑惑,她为什么一定要去看城隍庙,见到城隍庙不复存在的时候,为什么会是一脸的失落神情。
而那天晚上她的表现,我怎么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我怎么也串联不起来一个完整的故事情节,所以在没有新的线索之前,我不能去怀疑倪婷什么。
要真是因为退婚带来的情绪失落,我想我们作为她的朋友,应该要帮助她走出阴影。
“那这样好像不是我不对吧?”
夏至揪了一下我,我的思绪断掉了,这才回神来看着还在喋喋不休陈述事情经过的夏至,对于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来说,这想必是最难忍受的气愤吧。
“的确看不出来是你的不是,倪婷最近可能是遇上什么事情了,我们多体谅她一些吧,这件事情你也不要再说了,就这么过去了。”
夏至嘟囔着嘴巴,老大不满。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的,你一向是胳膊肘往外拐的,我也没那么小气,只不过你说的她遇上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
“我也不清楚!”
在没有征求倪婷的同意之前,我是不会把她已经退婚的事情,到处宣扬的。
“真是见鬼了,好了,不说了,气死我了,我要去睡觉!”
夏至说完就彻底的缩回她的宿舍去了,我回到宿舍的时候,黄冰都已经睡着了,有时候我还是挺羡慕黄冰的,睡眠好的不得了。
倪婷洗澡的时间好像过了很长,我心里有些放心不下,就打算去看看,等我到了浴室门口,却听到里边有哭泣的声音,那声音是倪婷的,她怎么在哭?
这下搞得我有些尴尬了,我走开也不是,推门也不敢,只好像个木头那样站在外边等着。
倪婷出来的时候,又换上了冷漠的神色,看样子已经调整过来了,只不过我有些担心,因为她什么都不往外说,自己憋着,我真的害怕会憋出毛病,憋出事端。
还是希望她早点走出退婚的阴影,而引起我兴趣的事情是,那个男孩子,那天在街上落荒而逃的男孩子,到底和倪婷是什么关系,难道是倪婷的弟弟还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