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富国去医院对伤口做了简单的缝合处理后便回家了,当她离他而去后,他才意识到她在自己心中的重量,而她却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要珍惜的东西总是在失去以后才想起来,要放手的牵绊总要当无法挽回的时候才懂得舍弃,人的执念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长河,一旦踏入就找不到原来的起点,亦不知道尽头。
余雅的遗体是在第三天被火化的,柴富国已经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余家,余雅的葬礼上却没有一个她的亲人,按照他们的说法,她这个不孝女已经与余家断绝了关系,他们没有义务来收回她的骨灰,将她安葬在家族墓地里。
说这话时余冠群眼里含着悲痛的眼泪,语气却冰冷淡漠,身为余家的男人,自然要承担起家族的重责,要维护好家族的规矩,尽管这一切都是这么不近人情,可他也毫无办法,在别人眼里看来,他恐怕是个冰冷无情的父亲,但谁又知道他心中是多么珍爱着余雅呀,如果当初她不坚持嫁给柴富国,这一切的一切都永不会发生。
当初柴富国被中央纪委双规时,余雅还曾不顾一切地多次向他求助,都被他严词拒绝,仍记得当时余雅把眼睛都给哭肿了,夜里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为这件事苦思冥想,终究还是心软,冒着被牵连的风险给身在深圳的几个同学,他们正是这件案子的证人,在余冠群放下他特区书记的身份,诚恳谦恭的求助下,那几个同学勉为其难地答应他为此案提供柴富国没有收贿的伪证,这才让本已进了牢房的柴富国提前释放。
可这一切雅儿永远都不会知道了。雅儿,你现在还在恨爸爸吗?
他给李樊打去电话,只简简单单说了三个字“你等着!”,李樊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他打电话给那几个兄弟却没有一个打得通,急忙跑到青龙帮总部一问,才得知他们从上个星期开始就没有出现过了。
李樊直道不妙,这段时间忙过了头,一时竟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他匆忙驾车去往郊区的那栋别墅,却只见到李佑,李佑一见他便怒不可遏,拿着菜刀架在他脖子上,李樊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落荒而逃,之后他翻阅一星期前的报纸才得知余雅七天前就已经被那几个“好兄弟”给杀害了,他气得握紧拳头往桌上狠狠一砸,这几个王八蛋平常待他们如亲兄弟一般,此刻惹出大祸来便一拍大腿跑了,把这个烂摊子留给自己,他们还真是够义气!
李樊也害怕起来,当初是他一口答应下来的,结果事没办成,倒误把她女儿杀了,现在当事人又不知跑到哪儿去了,这罪责自然都赖在自己头上,听余冠群的口气,定是不惜余力地来报复他。他李樊心知不妙,这事太棘手,他的罪证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余冠群掌握,到时候再开溜就为时已晚了。
国内呆不住,他逃到国外去还不行吗?当即他就开始托人办理出国手续,联系美国的熟人,将国内的财产分批向国外转移,就当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他递交了辞呈书,将青龙帮海青会会长的位子让了出来,还颇有风度地将抽屉里厚厚一叠借条递给秘书,叫她按照欠条上的留名给他们一一打电话,叫他们不用向他还钱了,之后还亲手将那叠欠条塞进了碎纸机。
他坐在空荡荡的书房里,望着飞机票上的日期发呆,想着还落下些什么事没做,想了一个多钟头却只想起了一个人,竟是那个曾陪他一起长大的简构书。
他们之间的友谊早就因为他那次的背叛而一笔勾销,现在过去了那么久,他是否还觉得对不起他呢?出国前,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见他最后一面。
这些年时间仿佛在他身上静止了一般,不论长相、官职和薪资都没有多大变化,他见到李樊时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惊讶,他的出现像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他们依旧在那家咖啡馆见面,两人默然而对,久未言语。李樊的事即算他无心关注,也总能从身边人口中略知一二,而对于李樊来说,这些年简构书像是从自己的世界中抹去一般,空白一片,所以当他时隔多年再次见到他时,心中产生的惊讶叫他自己都吃惊。
简构书搅着杯中的咖啡,一如当年李樊在对面所做的一样,他语气淡凉如水,不敢去触碰过往,将心中蹦出的那句“你找我有事吗?”换成“听说你辞职了……”
从他的眼神中就可毫不费力地读出惊讶,他顿了顿,接着点了点头。
“为什么?”简构书问。
“因为我对这里的一切厌恶了。”李樊脱口而出。
旧友开始故意大笑起来,不顾周边人异样的眼神,笑声却是无比的干涩,没有丝毫的愉悦,反倒让人毛骨悚然,一如当年他威胁柴富国时所做的那样。
“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还真是讽刺,你说呢?”简构书说完将咖啡一口气喝完,便走出了咖啡厅,留下李樊一脸的歉疚。
窗外的人行道上满是枯黄的落叶,一阵风吹过,卷起这傍晚的苍凉。
此时黑龙江一处不知名的偏远山沟的土地上却只有枯黄参差的茅草,在傍晚的寒风中瑟瑟发抖,远处传来野狼幽幽的呼号,晨玉吓得在针叶树木之间跌跌撞撞地奔跑,她一脸土灰,身上单薄的衣服也已破烂不堪,嘴唇干裂,头发交缠着风尘与碎草,白皙的皮肤也被拉出一道道血红的口子,那是被那个矮个子男人打的,新婚那晚她宁死不从,他便一手握着二锅头,醉得两眼通红,目不辨物,一手拿着皮带往晨玉身上狠狠地抽去。
不久他就一头醉倒在炕上,晨玉用牙齿将绑在手上的绳子解开,一口气冲出了村子,结果迷失在大山里,这已经是她第二天的逃亡了,草根与树皮已经不能让她消除致命的饥饿,脚下一条拱起的树根终于让她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