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传来一声惨痛的喊叫,晨玉担心得好几次想过去看看,可身体太过疲乏,连爬过去的力气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他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身上满是被荆棘划破的口子,衣服也被刺破得不成样子,看来是不能再穿了,不过他倒真的把那玻璃杯捡上来了,用手紧紧握着。
晨玉心里纳闷,想不到他竟为了捡一个玻璃杯而挺身冒险,真有够狠的。
不过她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还好,玻璃杯没有摔坏……”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在幸灾乐祸,虽然这一切都是由自己造成的。
他又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一个人在那儿自言自语,“呸!今天真有够倒霉的!”他一把将几乎撕成布条的衣服脱了下来,塞进那个蛇皮袋子里,看样子他还不想把它丢掉。
晨玉对他毕竟还是满腹歉意,这时也恢复了些气力,她柔声说道:“我也不想欠你人情,这样吧,我还认得些药草,这山上也长了不少,我去给你弄点祛瘀活血的药草来,你在这等着。”说完便奋力朝远处走去。
他刚想喊住她,见她心意已决,便也作罢,一个人用雨水将身上的脏污洗净。
等天色几乎全暗时,她才一颠一跛地走回来,手上拿着一把尚自带着泥土的药草。
她走到他面前,用力笑了笑,把药草在他眼前摇了摇,晨玉心里总算踏实了些,能找到三七、白茅根还都是自己脚受伤那会儿,单哥每天过来敷药她才从他口中渐渐知道了些辨别它们的基本。
他却故意装作不领情似的,只匆匆地看了一眼。晨玉说:“我们先找个地方躲雨吧,我给你把这些药草捣烂敷上。”
他脸色总算有了些缓和,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虞晨玉,”晨玉不假思索地回答,刚说出来就后悔了,“你问我名字干嘛?难不成要记我的仇?喂,你这人也太不讲理了吧?”
“谁说要记仇了?”他一脸不悦,仿佛被人说穿了心思一般。他费力地站起来,两人踩着泥泞的山路,一言不发地朝山下走去。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他们找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洞,洞里面倒着一尊石菩萨,上面长满了青苔,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还好山神爷庇佑,借他的山洞给我们避雨。”他靠着洞壁坐了下来,山洞外雨越下越大,看来今晚是不会停了。
“山神爷庇佑就不会下这么大的雨了。”晨玉望着雨帘有些伤感,脑海中又闪过那些让人心碎的画面,她索性摇了摇头,不再去想,“我去给你把药捣碎。”
晨玉在洞里找了个遍,也没看见适合捣药的东西,只好说:“你不嫌弃我用嘴给你把药草嚼碎吧?”
他刚要抗议,却又不做声了,撇过脸去,脸有些微红。晨玉便开始将那些药草塞入口中,捏着鼻子,紧闭双眼嚼了起来,口中立时充满了苦涩辛辣地味道,她强忍着才没有一口全吐出来。
看着她一连痛苦的表情,他竟轻轻发笑,心想活该你受罪,谁叫你把我的宝贝水杯给弄掉的?
见他发笑,晨玉瞪了他一眼,转过脸去继续被那些苦口良药折腾得死去活来,眼泪都要出来了。好不容易将草药嚼烂,她一刻也不想耽搁,赶紧跑过去一把拉过他的手,立马就把口中草药混合着唾液吐在了他手上。
望着那一团黏糊糊的绿色“浆糊”,他有种想吐的冲动,索性转过脸去遮住眼睛,不见为净。晨玉看着那团东西也不舒服,便赶紧往他伤口上敷,动作直率利索,疼得他嗷嗷直叫。
晨玉一边喊着“对不起”,一边却在暗自发笑,很快便将他身上所有伤口都过了一遍,看样子,他是比之前更沮丧了。
“早知道是这个样子,不如我自己来上药。”他咬着牙,疼得直吸凉气,精瘦的身子骨不住地瑟缩。
晨玉见他没衣服穿,便提议要去外面找点柴回来,他立马斥道:“这雨天里山上有干柴才怪?你到底有没有常识呀?”晨玉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对不起,我一时心急,就……”
“就知道说对不起,唉,”他叹了口气,指着那个蛇皮袋说,“那里面有柴,你拿出来烧了吧,唉,本来打算拿去卖钱的,现在可好,辛辛苦苦一上午的成果都泡汤了!”
她便又开始道歉起来,他挥了挥手,“也罢,真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
没有火柴,晨玉好不容易钻木取火才将火生了起来,暖暖的火光与洞外的漆黑阴冷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洞壁上两人的影子随着火光微微颤动,少了些顾清,多了些温馨。
她看了看洞外,此时此刻仿佛觉得已与那个熟知的世界相隔离,只带着那些悲惨的回忆在远处幽幽地望着,渐渐遗忘了悲伤。
身边的他眼神定格在跳跃的火焰中,一言不发,似乎也在细细舔舐着心上的伤口。
每个人的影子里都藏着不愿人知的故事。
温暖渐渐融化了她的意识,不知不觉沉沉地睡去。而那个用火光照亮的夜晚多年后都在她的记忆深处徘徊。
醒来时只剩下一堆冒烟的灰烬。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又成了孤身一人,失落感如瀑布般凶猛地砸在她心上,眼角的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那场大雨将世间的尘灰涤净,天空澄澈如洗,阳光都仿若镀了金一般。
山下单正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见到一个人就跑上去问看没看见一个浑身是伤的女孩,大概这么高,头发很长,穿着满是补丁的男式衬衣,蓝色麻布长裤,脚上一双磨得不成样子的塑料胶鞋,右脚上还有一道还没脱痂的伤口。
他双眼浮肿,面色蜡黄,除了昨晚在一条沟里喝了点雨水,再没吃过任何东西,他完全是靠自己的毅力通宵达旦地寻找着,双目不停地搜索她的身影,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忽略的角落,声音早已嘶哑,每一次发声嗓子都如针芒在刺。
不知走过多少街道,不知穿越多少山林,不知淌过多少条河道,不知跌倒过多少次,记忆中总是在不断的失望中沦陷,然后又怀着一丝希冀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