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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悲泣姑苏

2016-08-11发布 2034字

馆娃阁里早已人去楼空,西施不顾侍婢的阻拦,逆着密集慌乱的人流快步朝灵岩山下走去。她心中所记挂的只有那个可怜的妹妹。

闻听太子城楼上中箭身亡,她必如万箭穿心,痛得没有了知觉了吧。想着想着,夷光的脚步加快了许多。

来到那处宫阙,冷落荒凉下,蓬草不解愁肠,兀自繁茂,同是愁思满怀,但此时她已无处寄托,只能沉浸在回忆中,自我放逐。

见到她在孤亭中自饮自酌,夷光一点也不惊讶,倒觉得她还在强忍剧痛,装作若无其事。刚想走过去劝她想开些,只见她笑中带泪地将酒洒在地上,凭空和谁说着话,泪水就若无其事地滴落,西施不想让她经受过往的欺骗与折磨,走过去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郑旦先是愣住,继而趴在她肩头痛哭失声,仿若找不到家的小孩。

“哭吧,把你的悲伤都哭出来,郑旦,你要认清现实,尽管残酷,但你也得接受,这就是人生。”夷光泪眼模糊,说这话时她想到的是那个给她允诺的男人。

“姐姐,如若夫差战死,你会如何?”

夷光双手一滞,她从未往这方面想过,也不敢去想,自然不知道答案,她想到现在姑苏正处危机之中,便拉着郑旦准备找个地方暂时躲藏起来,可为时已晚,一群越军冲了进来,西施吓得转身就跑,可很快就为越军追上,他们将她二人团团围住,两人吓得抱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如待人屠宰的可怜小鹿。

士兵们发出淫亵的笑声,那一双双眼睛都装满了怨恨的毒火,扭曲的面容狰狞可怕,他们此刻为了雪恨,已丧失本真的自我,而成为了战争的奴隶。

西施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她宁死也不愿受辱,从怀中抽出匕首就要了结这一切,夫差的气息与味道仿若就在眼前,一切只停在初见……

“慢着!”西施手中的匕首突然被一股力量击落,她惊讶地睁开眼睛,围成一圈的士兵让出一条道路,逆着光,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对方向她伸出了手,也许是仰视而又逆光的原因,他的面目淹没在暗影中,显得有些阴郁。

“还记得本王吗?”威严沙哑的声线,似曾相识。此刻她才终于想起,眼前的这个男子正是越王,那个教她远赴吴宫的越王,那个曾被自己冒失撞到的越王。

这么多年来,她隐忍、提防、算计、伪装,然后受伤、跌倒、委屈、无助,说到底都是这个男子一手导演的把戏,自己不过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为他卖命奋战却失去了自己的战场。

对他自己不是没有恨的,而现实注定让她无可奈何,接受这既成的命运。

她冷冷一笑,勉强装作欣喜,“奴家怎不记得您——功高盖世、威仪天下的越王?奴家蒙受您青睐,得以享尽荣华,奴家在此谢过。”西施伸出手去,被他牵起身来,可勾践却迟迟不愿放手,右手玩味一般抚摸着她的手背,西施猛地将手抽回,羞辱火辣辣地炙烤着她,可她却强忍着,只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勾践大笑起来,“呵呵呵,想不到你时隔多年,口舌竟历练得如此精干了?夫差那狗贼差点没把他的心掏给你吧?啊?哈哈哈!……”士兵们一阵哄笑。

西施死死咬住嘴唇,眼神快速闪过一丝恨意,强笑道:“大王见笑了,如若没有大王往日的精心教导,哪有奴家今日功劳呀?”

郑旦仍旧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地面出神。勾践略微不快地看了一眼郑旦,又环视了一下四周,皱眉道:“当初你二人一同进宫,魅惑那狗贼,再怎么不济也得赐你们几座院落吧?怎么,吴国穷到连房子都建不起了,让你们住在这破破烂烂的地方?还是说那狗贼把你们玩腻了,一脚踹开打入冷宫了?啊哈哈哈……”又是一阵狂笑。

郑旦闻言怒火中烧,刚要反驳却被夷光一把拦住,朝她微微摇了摇头。勾践见郑旦面露不快,狠狠瞪了她一眼,喝道:“怎么?你该不会想帮那个狗贼说话吧?吃里扒外的家伙!哼!别忘了,当初他是怎么羞辱越国的!”说完便招招手教那些越军散开去别处烧杀抢掠。临走时还不忘将夷光那把匕首拾起,仔细地摸了摸,放入怀中,脸上满是淫笑。

两人都深觉此时的勾践已经与从前判若两人了,怕是仇恨已经将他扭曲变形,让他如此刻薄狠戾。四周各处传来惊天动地的惨叫,尖利凄惨的求救呼喊以及房屋灼烧变形发出的哀鸣,各式器物被人故意摔碎砸烂的巨响,更令二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行恶时发出的狰狞笑声,每个人的脸都在火光下骇然可怖,那兴奋到抽筋的笑宣泄着他们的快意,仿佛烧杀抢掠让他们大快人心,让他们感受到无比的快乐。

夷光与郑旦瑟缩着靠在一起,惊恐地见证着他们惨绝人寰的罪行,四周血光与火光交相辉映,黑烟与惨叫直冲云霄,仿若地狱光景,惨不忍睹。

不可置信,她们的同胞竟会疯狂到如此地步,她二人愣愣地站在原地,此刻她们仿若不再是越国的子民,而彻彻底底地为世间所抛弃,如同踩着一座只容落脚的小岛,与周围的一切划清界线。对此她们虽心如刀割,但也无能为力。

这时东南方火光冲天,灵岩山上已是一片火海,想着馆娃阁就此为之一炬,她心底一阵绞痛,此时什么国家之争都抛之脑后,她只想守住他给的一切。可此时此刻只剩下绝望的眼泪在脸上肆意……

恨意愈发浓烈,倘若是堂堂君子,万不会趁虚而入,嗬,一介君王,竟这般小人作为,真是可笑,更教她一介女流为他卖命,当自己满足他心意,功成却不得身退,一如用罢的工具就自丢在一边,这样的君王即算是取胜,也难获人心。

整个姑苏城就此在悲泣中走向衰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