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旦大惊,眼睛瞪得比灯笼还大,张着嘴不知说什么为好,不等郑旦开口,夷光续言道:“只要在下能为越国效劳之处,还望大人不要吝言,我俩定会倾力相助!”
“喂,姐姐……”郑旦不断朝西施挤眼色,扯衣袖,可西施却全然不顾,一脸淡然,仿若下凡拯救黎民于水火的仙人一般。可郑旦心里直犯嘀咕,什么嘛,即算姐姐满口答应,自己还没想好呢,怎么姐姐就替自己应了这事。
“哈哈哈!”两位大臣一阵朗笑,赞道,“好两位女中豪杰、巾帼英雄,不枉我二人跋山涉水这些日子,真是天佑我越国呀!有二位鼎力相助,定能早日实现灭吴大任!”
“大人言重了,小女子只不过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罢了,那称得上是巾帼英雄。”西施紧紧握住郑旦的手,转头对她说道:“妹妹,有你相伴,此行夷光也不觉如何害怕了,你说呢?”
郑旦凝视着西施的清澈双眸,右手也渐渐握紧,此时她从夷光身上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与责任,夷光的坚定不由得她拒绝,郑旦点了点头,轻轻吐了口气,嫣然一笑道:“不错,我们姐妹俩有福要同享嘛,能去做王妃那该多风光呀,指不定羡慕死那些小丫头啰!”
刚说完心里就微微后悔起来,这一去指不定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呢。
“既然如此,那二位就请回去通告令堂令尊一声,明日我二人便亲自登门接二位入宫。此事切不可大肆宣扬,愈少人知道愈好。”范蠡笑了笑,转身离去时不由得多看了西施两眼,叫郑旦一阵恶心,“姐姐,我看那个矮胖子好像对你有意思,你可不要让他占了便宜。”
“不用你说,我自有分寸。只不过明日我俩便身不由己,再也难见这浣沙溪了。”说罢夷光定定地看着那片清波,一时感慨万千,突然轻轻唤道:“郑旦……”
“什么?”
“你可别怪姐姐……”
郑旦嘻嘻笑道:“呵呵,那你该拿什么补偿我?”郑旦悄悄将贼手伸向了夷光,夷光被她突然袭击,猝不及防,惊叫着追逐起早已跑远的郑旦,浣沙溪畔只怕再难见两人嬉戏的倩影了。
当日两人虽百般为难,不知如何开口,但还是向各自的父母坦白了一切。结果他们只是微微一愣,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但随即又一言不发地为两人收拾起行囊来,叫夷光与郑旦看了好是伤心。
“爹娘,孩儿即将远行,不知何日得归故国,你们没有什么话要对孩儿说的吗?”
“说了又如何,只要你们能助越王一臂之力,吴家祖上也会含笑九泉,这毕竟是光耀门楣的大事,由不得私情任性的。”
于是夷光与郑旦次日便随范蠡与文种穿过重重宫门,来到前殿等候君临。不一会儿高高在上的王位上便端坐着一位威严大气的君王,双目如鹰,薄薄的双唇紧闭,面部棱角分明,冠发高高绾起,一举一动都透露出无声的霸气。
西施与郑旦心中微微一动,暗暗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捕捉到了胆怯,仓促中又低下头去。
“爱卿,堂下二人便是你口中极力称赞的绝色女子?”低沉宽厚的声线叫人屏息。
“正是。”
“你二人抬起头来。”命令简单无比,却毫无余地。
夷光与郑旦颤颤兢兢地抬起头来,视线游离,不敢与勾践的目光相触。
勾践像是吃了一惊,愣神片刻,“爱卿所言不虚。此二人确有倾城之貌……”他思忖了一下,继续说道,“只怕两人久居乡里,未曾开化,不能歌舞助兴,礼仪也欠佳,怕是难以长惑夫差色眼。”
夷光与郑旦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又悄悄对视了一眼,这下却看不出对方是何心情。
“照大王的意思,要下臣教她们礼仪歌舞,等其脱胎换骨之后,再献于吴贼?”范蠡暗藏笑意,仿佛早知如此。
“当下只能如此,有劳爱卿了。”勾践说完便转身离去。
于是西施与郑旦当日便在范蠡的安排下住进了后宫,勾践还特意下旨命一众妃嫔不吝赐教,教二人速习歌舞礼仪,早日入吴惑主。
越王后、三位夫人及九位嫔都深知国难当头,理应全力相助,万众一心,对西施与郑旦都是亲切有加,不论长序尊卑,将礼仪举止之态,歌舞乐器之艺,悉数倾囊相授,西施还从越王后那儿学得“响屐舞”,冰雪聪明的夷光深得要领,觉得此舞能够掩饰自己足大的缺陷,更能显示出自己的婀娜身段,三年没日没夜地学习精炼,郑旦与夷光终于从两个什么都不懂的浣纱女子成为了举止优雅、步履款款、能歌善舞的合格宫女,再加上花容月貌,要想将本就好色的吴王迷得神魂颠倒,已不是什么难事。
可这三年间两人也并非过得一帆风顺,二十七位世妇、八十一位女御中还是不乏有目光短小、嫉妒两人美貌之人,曾暗中处处刁难她们,又一次甚至还在她们的饭菜中下毒,幸亏王后有所耳闻,将那人打入冷宫。
此事过后,两人愈发觉得这深宫里明争暗斗无数,为了争得大王宠爱,甚至不惜性命相拼,看似平静的后宫其实不亚于血淋淋的战场,两人常常半开玩笑地说道:“在这越宫里都危险如斯,进了吴宫后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而平常待她俩极好的越王后雅鱼,也因一件小事心生芥蒂。
那是一个春末的午后,御花园中百花凋残,春意阑珊,夷光与郑旦饭后无心经过这片残红,顿生惜春之意,便坐在廊檐之下,折枝赋诗为乐。
没想到越王也有春思之殇,恰巧当天中午心烦意乱,无意政事,想藉这残春光景来略舒心意,隔着堆红片绿竟见到两位绝色女子在廊下对诗,那画面如梦似幻,撩人情思,勾践一时心血来潮,高声赋了一首怀春之作,西施郑旦闻声大惊失色,赶紧跪下行礼,可勾践却扬声不必,将两人搀扶而起,馨香袅袅,软肌如玉,一时叫勾践双眼迷离,他久久抓住西施的素手不放,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托起了夷光的光洁纤秀的下巴,这一幕恰好为王后所见,她假咳一声,从花树后绕了出来,笑意盈盈地叫两人赶紧回房练习歌舞,言辞中却满是醋意。
西施与郑旦吓得魂不附体,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此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可让夷光没想到的是这竟为日后自己死于非命酿成祸端。
三年艺成,越王勾践下令召集顶级绣工裁缝为这两位佳人缝制华衣,不出一月,两人身着名贵华丽的衣裙,乘坐装饰繁美的大轿前往吴国。
一路的颠簸叫两人茶饭不思,西施更是抚胸皱眉,颇显病态。等到达吴宫门前时,两人已无力下轿了,尽管如此两人还是强撑着在一众宦官的引领下来到乾坤殿候驾。
乾坤殿是吴王平常处理政务的地方,两国交涉事宜自然在此处进行。
两人在殿下等候许久,才闻得右方一阵男子挑逗女子的嬉笑,接着两人便斜眼看到一位身长八尺,魁梧挺拔的男人登上殿台来,怀里还柔腻着一衣衫不整的娇媚女子,叫郑旦与夷光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可吴王那豪放不羁的举止,磊落明朗的笑声,威严中不乏温柔的声线,叫郑旦和西施不由得多瞥了几眼,这一瞥之下更是惊心动魄。只见他剑眉星目,高挺鼻梁,嘴角锋棱毕现,坚实强壮的下巴充满男性魅力,立体五官如若刀刻,最令人深陷其中的是那双凌厉锋锐的眼睛,闪现的精光叫人心惊肉跳。
伟岸身形,宽厚肩膀,给人一种君临天下威震四方的安全感,再加上古铜肌肤,更显男儿本色。
郑旦看得呆了,不由得哧哧发出声来,西施生怕她坏了礼仪,赶紧拉了她一下裙摆,她才从迷离恍惚中回过神来。
尽管两人移开视线,可他的影子却总在眼前挥之不去。
侍立一旁的伍子胥咳嗽了几声,夫差才条件反射般地放开怀中一脸失落的女子,正襟危坐,刚要发话,视线却像被吸住一般,停在西施身上不肯走了。
西施仿佛也感受到了夫差灼人的视线,她无意间抬头,双目相对之下,仿若上天注定一般,虽然心中万分挣扎,这般对视该被视作大不敬的,可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停在他那俊美绝伦的脸庞上,甚至想通过那对炽热的眸子进到他灵魂的最深处去。
两人就这么“失礼”地对视良久,千万年之中,没有早一刻,也没有晚一刻,就在此时此刻此地,她与他在对方的视线里找到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