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被我关了几天,连着几日都未曾来上朝,圣上虽不曾提及,可与他要好的朝臣还是知晓的。
在顾昭被我关着的这些日子里,每日上朝之时,顾昭的死党就用一种“沐昀你竟然残害同僚,沐昀你真不是人”的莫名眼神盯得我毛骨悚然。仿若我真害了顾昭一样。
尤其属礼部侍郎白槿最胜,仿佛我残害的不是朝堂命官,而是他暗恋多年的姑娘。
一想到如顾昭那般高大挺拔的男子是个姑娘,我就呵呵呵乐地想笑。
然而恰时我的确笑出了声,我尴尬地想捂嘴已是来不及,刚抬手又想起捂嘴这个动作实在太过娘气了点,于是又放了下来,所以我准备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顾昭的死党白槿自方才起眼神便一直落在我身上不曾离开,如今我突然在朝上笑出声,他定是不会放过此次机会,我觉得,我应是感应到自己的世界一片灰暗。
果然,白槿大步跨前,手执笏板,声音清朗高昂,道:“陛下,沐相此时的举动当是藐视皇威,视陛下皇权于无物,此罪应当严惩不贷。”
我顿时停下想往人群中后退的脚步,心中也是愤懑。其实吧,白槿也是傻,这种事情要是出现在其他人身上,皇帝应是早就发话让人给拖下去了,可偏偏,事情发生的人是我。
做皇帝的人一般都不会喜欢有人枉顾他的威严,这是一件没有面子的事。可现在皇帝明显摆明了不大想处置我,偏偏白槿这个出头鸟扰乱了这潭水,现下就是处于这种尴尬的境地。
我沐府的门生和幕僚自是不会吭声,顾昭那边也没有任何动静,皇帝也不开口说话,一时间朝堂之上寂静地几乎可怕,人人都能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形势之紧张,大家都明了,可惜白槿就是不懂。他见皇帝没有表示,于是继续高声喊道:“陛下!”
这声提醒一出,皇帝要是再不发话,没面子的就是皇帝了,皇帝当然不会想要让自己没面子,又不想处置我,我几乎可以见到皇帝的内心两个小人在里面蹦哒。
我爹自小教我,做人要识时务,我谨记我爹的话,现下就是我要识时务的时候,当即大步迈出来,弯腰请罪:“臣知罪。”
事实上,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重要的还是看皇帝的态度,只是我没有料到的是顾昭会站出来。
他对着皇帝提议:“陛下,近日豫州几起盗贼合伙作案,当地知府毫无头绪,无法破案,我大宣泱泱大国怎可就此放任国之蛀虫残蚀?都知沐相文武兼备,才思过人,现下就给沐相一个将功折罪的法子,将罪犯绳之以法如何?”
自他开口起,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就未曾离开半寸,他话音一落,我才狐疑般抬起头来等着皇帝的旨意,我几乎可以看见地到,皇帝内心狂喜的神态,笑意在他脸上并没有停留多长时间,稍纵即逝。
皇帝依旧面无波澜,端着威严的架子似是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站在我右侧下角的中书上官徉拉了拉我的衣角,小声地告知我方才他们所谈论的事情。
我这才反应过来,豫州的盗窃案并不简单,按理来说豫州本是富饶太平的丝绸之地,每年进贡朝廷的粮产也是居于其首,宫廷的大部分丝绸和面料都靠着豫州的织娘的一手养蚕技巧。
本是民乐安生的地方,外来人听闻豫州此地的名声都趋之若鹜想要在此谋求安生立命之所,豫州百姓大都民风尚还开放,遂并没有怎么抵御外乡人,那些盗贼也肯定不过是些外来的江洋大盗。
所谓江洋大盗,便是凶神恶煞面目狰狞的盗贼,他们不会顾及人命,视人命如草芥,完全没有丝毫律法的存在,当上官佯同我说起豫州已有几起命案发生时,我终于知道皇帝打得是什么算盘了。
豫州此行凶险异常,万一哪个算不好,我就很有可能被江洋大盗给砍死,而皇帝,大抵就是朝中最希望我死于“意外”的人了,于是我反应过来,无论我是否会被江洋大盗砍死,皇帝或许也会找来刺客把我砍死。所以,这次我定是要被人砍上几刀的。
白槿是个急性子,见皇帝端坐于龙椅上不曾发话,当即又出声提醒,语气那般地急不可耐,要不是我与他实际上并没有交集,我几乎都要怀疑他跟我是不是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陛下若是不惩治沐相,恐难以服众……”
白槿话还未曾说完,我立即上前朝着皇帝跪下打断他的话,我高呼:“陛下,臣愿即刻启程出发前往豫州破解此案,为陛下分忧,为我大宣除祸。”
我本是千万个不愿去那豫州的,只因若是去往那里,离了京城,也就离了我的最强势力范围,也就是说万一皇帝真找人来砍我,这将预示着我将会孤立无援,四面楚歌。重重危险等候着我,明箭虽可以防范,可自古暗箭无法抵挡。
中书上官佯算得上是我沐府的门生,他在旁边对着我挤眉弄眼,我知晓他的意思,无非便是我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沐家家主不可有任何闪失。区区这件事,借着皇帝对沐家的忌惮之心,我大可不必应承此事。
我都懂,可是老爹说,沐家虽是猖狂如斯,却也是忠心护国的主,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令君王产生皇权的威胁性,比如白槿方才所说的难以服众。
我顿了顿,抛了一个安心的眼神给上官佯,随后转眼望向白槿,说句大实话,我真心看不惯他,他现下的行为就是顾昭的一个狗腿子好吗?!
我也看不惯狗腿子……
我对着白槿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脸,异常严肃道:“白大人是否想要知道本相方才为何会在朝堂之上突兀地笑出声来?不仅被白大人扣上犯上的罪名,还毁了自身形象?”
众人看我一脸严肃,也不明白其中缘由,只余下一张张迷茫的面庞挂在脸上,白槿被我问的一愣,显然不知晓我为何有此一问。
白槿怔然间向我询问:“为何?”
我笑了笑,云淡风轻地拂了拂袍子:“其实也没什么,我方才只不过是想起了自己昨夜所做的一个梦罢了。”
上官佯甚得我心,他顺着我的话继续接着:“不知沐相所做何梦,竟会高兴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枉顾礼仪?”
我叹了口气,对着白槿道:“起始我是梦见了白大人与一只小黄狗在小湖边交谈甚欢,可惜不巧的是白大人与小黄狗不小心掉下池子里了,我就下去捞你们,结果,狗上来了,白大人被水冲走了……”
白槿嘴角一抽,他与狗?还交谈甚欢?
我看见他的眼角不停地跳动,我很高兴。
众人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噗”地笑出声,大家随后跟着一起哈哈笑起来,白槿的脸色也由红变青,煞是好看。
我无所谓地上前拍了拍白槿的肩,似是宽慰他:“白大人不必介怀,毕竟这世上如白大人这般大公无私,为了心爱的小黄狗放弃性命的人不多了,你们绝对是真爱!”
嗯,狗腿子和小黄狗的确是真爱,真的不能再真了……
我无视白槿此时臭地如茅房里的不明物体的脸色,笑嘻嘻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站着。众人最不缺的就是见风使舵,他们一股脑全部都在拱手恭喜白槿觅得真爱云云。
我撑着手,微笑如我大宣的花朵,大声恭贺:“愿白大人与其真爱白头偕老,一生不离。”
白槿:“……”
白槿的脸已经抽搐到僵硬,还不能就此发作,只能往肚子里咽,我满意地笑着,听着身后的窃窃私语,大都说着公然挑衅沐府的后果,就算不能革职查办,也要他掉的没脸没皮。
我不置可否,这的确是我的一贯作风,我不像我爹,只要有人来挑衅,他就毫不犹豫地回击,结局虽不是满门抄斩,但也可达到对方倾家荡产来保全自己。如此说来,其实我还是挺善良的,为善良的自己捂脸娇羞。
皇帝坐于龙椅之上嘴角带着丝丝掩饰不掉的笑意,他望着白槿的目光写满了同情,但也只是同情。
“既如此,那么朕望沐爱卿给朕带来好消息了。”
这话,便是同意了我去往豫州办案的旨意了,我点点头,微笑着看着皇帝,道:“自臣上任接了家父的位置位于宰辅,其实也并未真正出门办过如此悬案,何况路途遥远,臣需要精通我大宣律法的人一同前往,不知可行否?”
皇帝抬手示意,颔首指着众下:“沐爱卿想要谁?”
“刑部侍郎顾昭,最合适不过。”我指着站于我斜下角的顾昭开口道。望着皇帝幽深的眸子,似一汪看不透的深潭,我仍是在笑。
“准!”
得了恩典,我飞快的点头谢恩,望着顾昭皱着的眉头,显然不知我临时点他陪我一起,他撩了撩袍子,也只是轻声道:“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