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顾大人来府上拜访。”
说话之人是我的心头爱画画,画画的声线向来温温弱弱,婉转又动听,我最爱的便是每天夜晚唤她为我讲故事,我才能入睡,所以我与画画也是当可以讲有同床之谊。
彼时我正往嘴里塞着西域进贡而来的紫晶葡萄,夏夏在我身侧为我剥着皮儿,简直就是一派惬意傲然之感。
炸一听画画的声线,我还颇为怡情般点头道好,转而接过夏夏送至嘴边的紫晶葡萄,眯了眯眼,晃着头问道:“顾大人?哪个顾大人?”
画画瞥了瞥我,低声道:“刑部侍郎顾昭呀。”
“好似说要与家主探讨一下朝中事宜……”画画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着,我整个人都酥麻了起来,赖在塌上不想起来。
随之我反应过来后猛地坐起,我的动作太过迅猛,把夏夏吓得将手里的紫晶葡萄糊了我一脸,我拂开脸上的葡萄,伸出舌头舔了舔。
嗯,西域的葡萄就是比大宣的葡萄好吃。
“商量什么?有什么好商量的,他一刑部的,和我八杆子打不着,难道要同我商量怎么处理犯人吗?”我脸色不豫,不想搭腔。
“快去把他赶走。”说完之后觉察好歹顾昭还是一个朝中官员,如此对待他,好似我实在是太嚣张了……
不妥,不妥。
我赶忙改口:“就说我病了,卧病在床,起不来。”
这厢我话音一落,那厢我便听见了轰隆一声,知知从偏苑奔过来,急匆匆地模样带着我前所未见的慌张。
“家主!不好了……”
“顾大人把咱家大院的门给拆了……”
我:“……”
岂有此理……
我沐家也是大宣数一数二的世家,今日竟被人光天化日之下砸了门,今后我沐家如何在大宣立足?
我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袍子,慢条斯理地迈开步子准备与砸我家门的混账理论,知知很是乖巧,立马带着我奔向门口。
刚到门口,我便被这架势给震惊住了,我家那上好的漆木花雕大门可是我往无思庙求来的,传说是有辟邪的用处,上面雕刻的花纹也是一刻达至上百两黄金的价值,连宫廷的工匠都不及的。
如今被人竟拆成了豆腐块一般,碎的让我肉疼,我气地浑身发抖,刚想怒吼出声,抬眼便见着了顾昭,他站在大庭里,白衣玉冠,微风一吹便扬起了他如墨的乌发,剑眉星目的模样让我怔了神。
啊,真是个美丽的男子。
我沉醉在美色中尚不可回过神来,跟随在我身后的知知大抵是嫌我此时太过丢人,我听见她拼命地在我身后咳嗽,这声音太大,大到不容人忽视,我终于转过头去,脸色不好,往知知那边低声说道。
“喉咙不舒服?”
知知一脸茫然,眯着那双桃花眼眨啊眨,道:“我高兴。”
我:“……”
我本是想与顾昭讲道理的,再抬起来时却是发现顾昭身后站着一排排人,都是小厮的打扮,应当是他府上的。
其声势之浩大,他们全身上下都透着股阴霾之气,这令我不由得眯了眯眼,久居庙堂的我当有种不祥的预感,我感到了周围的危机四伏。
我瞄了瞄门口那一堆值上万两黄金的豆腐渣,再瞟了瞟门外人群的气势,咽了咽口水,于是我气沉丹田,顿了片刻非常识相地朝里屋大喊:“来人啊,来人啊!抄家伙!砸场子的来了!”
我沐府好歹也是世家,府里自是少不了武功上好的打手和门卫,听见我的叫喊,他们有的拿铁锹,有的拿木棍,一瞬间几乎都赶往了大门聚集。
最后奔出来的姑娘是我的梦梦,她应是从厨房而来,手里还握着锅铲,她提着那把铲子晃啊晃,看见我就一把冲过来抱住我。
“大人,你没事吧?”
我没事,现在没事也被你给勒死了好吗?!
我死命拽下攀着我脖颈的梦梦,此时我已经被勒地头晕眼花,我翻着白眼依稀听见那边顾昭的人谈话。
“顾大人,就是她!就是她把欢喜给掐死的!”
我头脑不清醒,脑子一胀,以为那人说的是我被人掐着很欢乐,扭头便冲着那人喊:“什么欢喜,你全家都欢喜!”
被我吼了的小厮:“……”
顾昭大抵还是讲些道理的,他眯着狭长的凤眼,手指微移本是指着我的方向转而停在了我旁边梦梦的身上,不知何故,我竟是有种不寒而栗之感,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他缓缓道:“依据我大宣律法,肆意残害百姓家养之物是为刑部管辖,顾昭身为刑官自是不可置身之外,这等律法,沐大人应是知晓的吧?”
呃……
我沐家虽是占据大宣首位的世家,可是大宣的律法我还真是不怎么涉及,他这样一本正经地同我说起,我还是蒙圈着没反应过来。
旋即顾昭懒懒挥手,只见他身后的人就冲上来拉着梦梦,意欲将我的梦梦带走,那些人之粗暴,我实在是看不过去他们一群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于是我正准备喊人拉扯开来。
结果梦梦的反应也是实在剧烈,她手中挥舞着小锅铲,只听见砰砰砰的声响,来拽她的小厮便被敲晕在地。
我不得不佩服梦梦的战斗力,不愧是我沐家的,不愧是跟着我的姑娘,有魄力。
“若是沐家主不知上一条律法,那么现如今,故意伤人罪,沐家主可认?”顾昭用眼神示意地上倒下晕着的小厮,啧啧出声,“下手可真重呢……”
我还是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我不明白这样好看的人为什么会如此咄咄逼人,简直毫无风度可言。我想起自己在朝中叱咤风云作威作福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人敢于这样逼迫过我,顾昭不愧是刑部的人,天生不怕死。
眼见着他还要命人来拿下梦梦,我不由得心生怨愤,死命瞪着眼睛看他,梦梦朝着我挤眉弄眼,一张小巧可爱的包子脸皱成了一摊烂泥,她用嘴唇示意向我求救。
于是我瞬间来了骨气,大吼出声:“谁都不许动!谁动了今日就别想出我沐府的门!”
毕竟在朝中混得久了,身上带着莫名的威严之感尚还震得住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厮,他们听了我说的话,果真个个都不曾迈腿,一时间大家都沉寂下来。
我对此时他们的反应很满意,我晃着脑袋拉着梦梦准备逃离现场,身后却传来顾昭低低的声音。
“沐昀,你打算包庇罪犯吗?知法犯法可是与其同罪。”
我一听这话,我顿下步子,不是因为怕与梦梦同罪,毕竟梦梦虽名义上是照顾我饮食起居的丫头,可实际上却也是与我一同长大的好姐妹,我待她如姊妹,自是要护着她的。
听来听去,我只是不大明白顾昭为何口口声声说要扣押梦梦,我转过身,面朝向他,声线清冷高傲:“不知顾大人所说何事?凡事都讲究证据二字,无故抓去我府上的丫头,怕也是说不过去的。”
“昨日,梦梦姑娘亲手掐死了西巷富商王员外家的的欢喜。”
我撇过头去,打量了一下梦梦的神情,见她一脸坦荡好无愧色,我不免心下狐疑,斟酌着道:“梦儿,你昨日杀人啦?”
知知一听连忙冲过来,掏出袖中的手帕一把一把擦着脸上的虚泪,哼哼唧唧道:“梦儿,你肯做出如此英勇之事,定是那个看门的小齐哥哥不要你了,如此甚好呀,我有机会了,只是你也不用太过伤心,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小齐哥哥的……”
知知真是个演技派的高手,那番话说得就像那么一回事了,梦梦甩下手中的小铲子,一字一句却是一脸真挚地问我:“家主,昨日梦儿煮的汤好喝吗?”
我觉得梦梦真是贴心,都到这种自顾不暇的时刻了心中却还想着我的饮食问题,我心下一阵一阵的感动汹涌澎湃,我满怀热泪回应她:“嗯,肉香而肥美,汁液香醇而不腻,是食中上品。”
“哦,那就好。”顿了顿她又道,“他们说的欢喜,就是家主昨日吃掉的鸽子呀,梦儿拿去炖汤了。”
我:“……”
我又咽了咽口水,我还是觉得梦儿不会如此对我,她又道:“那只鸽子太吵了,我原是准备敲晕它的,可是它不经敲,一敲就咽气了,我觉得不该如此浪费,又正好家主说饿了,梦儿便拿它炖汤了……”
她说地太入迷,根本没有察觉出我的脸色的变化,简直五彩缤纷,美不甚收。
我阴测测开口:“你说,你把一只死了的鸽子给我吃了?”
梦儿太单纯,老实回答:“是呀,家主觉得好吃就好。”
我握着的拳头慢慢松开,我想了又想,转头看向顾昭,道:“那个,顾大人,欢喜是她弄死的,与我无关。”
然后我掉头就走,忽视梦梦看我的可怜巴交的眼神,好似不敢置信我会如此放弃她,可我心中想的只是她竟然拿了一只死物为我做食物,虽是这样吃下去的东西都得是死的,可这意义却是不一般的。
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我走了几步,停了停,又折返回来,我看见梦梦见我的眼神一亮,我放下袍子,兀自指着门口的豆腐渣,一边命人将顾昭一行人给拿下。
“顾大人,你说的大宣律法,我其实不大听得懂,可是私闯民宅迫坏民家的私物,我还是懂的,你们这种行为简直丧心病狂到了何种境地。”我朗声开口,字字句句,慢慢道,“如若不然,我说过,今日你们谁都别想出我沐家的大门!”
我霸气泠然地说完话,摆足了我沐家的面子,正准备抬脚离开,梦梦不知何时在我旁边提醒:“家主啊,我们家已经没有门了,他们怎么从大门出去?”
我一顿,阴鸷的眸光横扫过去,梦梦立即不再言语,我点点头,若是梦梦能像画画那般懂事乖巧那该有多好!省的我操碎了我这颗易碎不经摔的玻璃心。
“小展,过来。”
放下木棍拿起算盘的小展奔向我的面前,我压低音量小声对着他道:“我沐昀从不做亏本生意,小展当是知晓的。”
然后我高声开口:“顾大人带着众人来我沐府,损坏了沐家大门,看在同僚一场,赔偿之事便卖给顾大人一个面子……”
“大人你要放过他?”说话的是知知,她带着满脸的不确定。
我弯唇一笑,扬起笑脸:“照价赔偿!”
然后我看着顾昭被我的人绑起,我这边人多他三倍不止,大抵他是知道与我干起架来定是以卵击石,所以并没有挣扎,老老实实地被带下去,接着我笑了。
小展拨弄着算盘声尤为悦耳,比画画的声音还要好听,待他停下来,向我禀告:“家主,大门费用一共是四千两黄金,不多不少。”
“嗯,不错,开张单子去顾大人府上,价格就填一万两黄金,告诉他府上的人,让他们来赎回顾昭。”
“是,家主。”
然后,我终于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