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阅读 > 谁道飘零不可怜

【三十三 夜寒惊被薄,泪与灯花落 】

2016-08-11发布 3220字

那先生看见来人是纳兰容若似乎很是高兴,虽然不是像纳兰容若一般的少年,但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上下仔细地打量着纳兰容若。唐凉引从纳兰容若身后随着他走进太学院。

“大哥,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纳兰成德,是纳兰大学士的儿子。”

有一个极为温厚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唐凉引跟着先生和纳兰容若同时看了过去,这两个人的面目在唐凉引的脑中颇为熟悉,两个人的名字无需多想便能脱口而出。

“监酒徐元文与内阁学士徐乾学!这两个兄弟与纳兰容若的一生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唐凉引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这两个人在纳兰容若一生之中有着举足轻重影响的人终于出现了。

“徐先生,这位先生是?”

“成德,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的同胞手足徐乾学,也就是你一直想要结识的人。”

唐凉引看着纳兰容若一副十分吃惊的模样心中却觉得人世间的关系就是这样难以言说,纳兰容若一生极为尊敬这位老师,但世间人皆为财死,谁都是先自己利益再去顾道义,也许纳兰容若至死都不明白当初的恩师为什么会突然变卦背弃自己。

面前此时站得笔直的徐乾学乃是康熙九年进士第三,授编修,先后担任日讲起居注官、《明史》总裁官、侍讲学士、内阁学士,康熙二十六年,升左都御史、刑部尚书。曾主持编修《明史》、《大清一统志》、《读礼通考》等书籍,著《憺园文集》三十六卷。家有藏书楼"传是楼",乃中国藏书史上著名的藏书楼。

唐凉引很是直接就能从脑中回忆起这个人的生平经历,看着纳兰容若欣喜的模样,唐凉引有一种马上将他带离这个地方的冲动,徐乾学看着纳兰容若止不住的笑意在自己的眼中很像一个值得利用的人就那么站在自己面前了。

纳兰容若的一生功过让人模糊不清的开始原来从这里就要开始了。

“纳兰成德见过徐先生!”

“不必客气,我早前就听元文提起过你。《易经•乾卦》之中有云:“君子以成德为行,日可见之行也。”你的名字号成德,可是由此得故而来?”

“正是,此乃家父请得道高僧为我取的名字!”

“哈哈,纳兰大学士果然十分疼惜你这个儿子,如今相见,倒也有缘,只是今日不巧你方入学,今后若是得闲暇之时可至徐家一叙。”

“是,成德他日定当前往贵府叨扰!先生,请!”

纳兰容若心中十分高兴能得见内阁大学士徐乾学,在府中曾听闻父亲提起过,此人才学甚好,而且与父亲有相交好之意。唐凉引站在一旁将纳兰容若的表情一览无余,此时的纳兰容若不过只是想一展文学抱负,喜得汉人名师当然是值得欣喜的事情,哪里会想到这个徐家的老狐狸会想着借助纳兰容若靠近纳兰明珠,依附明珠势力以达自己平步青云的政治野心呢!

“成德,今日入学与当日入国子监有何不同之处吗?”

徐元文看大哥走远转头问候纳兰容若,纳兰容若还未从方才与徐乾学见面的场景中缓过神来,突然听见徐元文在跟自己说话,赶紧弯腰向他作揖。

“十七岁入国子监,多承蒙先生教诲。如今能得先生举荐再次学习实则成德之幸。成德必当苦学钻研早日参加考试!”

徐元文在其后人的评价之中用到了:“自少端重,不苟言笑”的评语,唐凉引今日一见不知是不是后来的徐家三子皆品行不端让自己根深蒂固地对他们持有偏见的原因,对这个被顺治皇帝御口称赞的“佳状元”并无半点好感,甚至已经开始产生厌恶之情。

“如此甚好,今日你初进学院之中就暂且先走走看看,将房间打点打点,读书之室且不可嘈杂不堪,求心静细细读书为佳。”

“成德谨遵先生教诲。”

纳兰容若对这些人一向都是十分尊敬且存爱戴之心,故行礼目送徐元文离开才进入内室。

太学主要是培养统治人民的封建官僚,魏晋至明清或设太学,或设国子学,或两者同时设立,均为传授儒家经典的最高学府。清代的太学院即国子监的俗称,唐凉引细细相来,也许国子监较之太学院有更令人束缚之感,故而纳兰容若倒比较愿意将国子监称为太学院了。

“公子,公子!”

纳兰容若很清楚地听见身后传来的青诗的叫喊声,但刚想点香为孔子上香的他实在不想理会。

“公子,公子。我方才回到咱们府中,夫人又特别交代给您带了一件御寒的衣物,我将房间收拾好了,您回去看看!”

青诗急不可耐地想让纳兰容若看看自己做出的成果,但是纳兰容若一副的模充耳不闻的模样慢慢点上香,双手合十的拜了三拜方才转过身来。

“蠢材,蠢材,难怪书再怎么教都读不好!你这性子真的就像额娘说的那样,火炮仗一个!”

青诗刚想开口辩驳,纳兰容若就拿起青诗口中说的御寒的衣物朝诸生居室过去。唐凉引一路跟过去,发现这国子监之中布置果然如书中还原的一般,国子监中诸生大多都是官宦人家子弟,最多也就是两三人同一室。纳兰容若手上提着包袱朝东边走去,国子监中竟也有如此清净的所在,想必是纳兰明珠为了儿子细心安排的。

“青诗,你去看看还有哪位同学没有安置好屋子的,就请他来和我同住吧。去年入国子监时我就自己一个人独占这个清净的东边屋子,虽然清净,很得我意。但是我怎么好一人独占呢,再说其他诸生也都是与人同住,就我一个人格外优惠,一则心里过意不去,二则岂不是落人话柄!说纳兰明珠之子恃宠而骄吗?”

青诗一副冷淡的模样一进屋就开始收拾衣物,根本没有想回答纳兰容若的意思。

“青诗,你听见了没有!”

“我的大公子哟!不就是一间屋子吗?要是他们有本事,他们也能自己去弄一间这样的。公子你呀就安安心心住吧,这是老爷吩咐的,纳兰家的公子也就应该这样显示一下身份才行,省得有些人就爱狗眼看人低。公子呀,你听青诗跟您说,这人呀,说风凉话都是因为嫉妒。嫉妒别人的人也不算什么可以深交的人,您呀,还是安安心心自己好好在这儿住着吧!”

唐凉引虽然平时不甚喜欢青诗的做派,但他方才说的话实在言之有理,身在下层的人对于这些上层人的做派也许会辨别得更为透彻入骨,唐凉引靠近纳兰容若想仔细看看他的反应,发现他听完青诗的话之后开始沉思。

“青诗,你从哪里听来这些话的?”

青诗刚把被子叠好,听见纳兰容若这话不觉有点好笑。

“公子,青诗从小就被卖到了府里,亲生父母就为了养活其他的弟弟妹妹不得不把我卖掉,这人啊,没那几个钱就真的活不下去。您平时不是特别欣赏那个陶渊明吗?不为五斗米折腰?!这呀,都是穷鬼的虚伪话,真的饿到前胸贴后背的时候谁还想得到道义呢!这人呀,为了钱不都是连亲生儿子都卖吗!”

青诗一边拿起放在床边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平放在床上叠整齐,一边发出很是让人心酸的笑声。唐凉引虽然不像纳兰容若这般锦衣玉食,但也至少一生无忧,父母亲将自己捧在手心。突然听见一个从未接触过的人这么说,心中的感觉实在无法言说。

“青诗,你怨恨你的父母吗?”

青诗将手上的衣服放下,嘴边拉开一点笑意,将头转向窗外。

“小时候刚进府什么都不懂经常被打,没饭吃的时候经常恨他们为什么那么多个孩子当中被卖掉的偏偏是我。后来长大之后呀,倒还挺感谢他们的。至少他们还有良心没把我卖到宫里面去当公公,把我卖给了个好人家我就该知足了!”

纳兰容若看着青诗久久没有说话,握在手上沾满墨水的毛笔正一滴一滴往宣纸上滴着墨汁,青诗见此赶紧跑过来拿过纳兰容若手上的毛笔放在洗台里。

“青诗,平时我们给你的那些赏银你是不是都拿回家给你的父母亲了?”

“说的哪里话,公子您也太不了解青诗我的为人了。我是那么好心的人吗?那些钱我都是留着买酒喝的,怎么会拿回家呢!再说,我哪里还有什么家!”

青诗一手一直抓着自己的后脖子,一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纳兰容若一看就知道他是在说违心话,便一直紧盯着青诗。

“我家还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呢!把我卖了的钱早就花完了。我自己被卖掉当人家奴才就够了,总不能让他们把那几个也卖掉吧!”

纳兰容若没有说话,从袖口处拿出一包银两递给青诗。

“临出门时,我看见你爹来找你了,家中是不是又没米下锅了?拿去吧,这是二十两,以后若是有困难再给我拿就是了!”

“公子,这…”

“拿去吧,你从小就跟着我,也是苦了你了。拿去吧,你以后若是再推三阻四,我就自己拿去你家!”

青诗一副不知该如何感谢的模样看着纳兰容若,主仆两人相视一笑的样子让站在一旁的唐凉引觉得十分暖心。

青诗将银两收到怀里想要再去收拾一下刚才没有收拾完的衣服时,突然听见门被人打开的声音。

“成德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