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凉引在窗外听见了纳兰容若对父亲的苦苦哀求,原来不只是雪梅那么做出努力过,纳兰容若他说,今生只爱雪梅一个人。唐凉引在心中暗暗为雪梅感到欣慰,若是雪梅有听见,她一定很高兴。
“阿玛。您不也是在我额娘家族败落的时候还是对我额娘不离不弃吗?是您教我,不论是对事还是对人都要一心一意吗?孩儿知道孩儿如今功未成名为就,不该贪恋流连于儿女私情,但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孩儿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更莫要谈论什么功名了。”
“你这无知小儿,竟敢拿我和你额娘的婚事和你们那小儿女情长相提并论,你想想,那雪梅虽说是你额娘的亲侄女,也算得上是觉罗氏一族的小姐。但是她如今无依无靠,她能带给你些什么?我虽然不信你额娘时常挂在嘴边那套什么她克死父母的话,但是她的的确确不能给你任何的帮助。你放心,阿玛额娘会帮你挑选一个最为适合你的妻子人选。雪梅已经是定下要入宫了,就算阿玛有心有意帮你,但是总不能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去欠一些不必要的人的人情吧。孩子,这其中权衡利益,你可是要考虑清楚。”
唐凉引在外面听得仔仔细细,纳兰明珠虽说是疼爱这个孩子,但是毕竟自己为官在朝,总不能为了一个普普通通无关紧要的女子让自己沉下面子来去给他们求情。可是,连亲生儿子那么哀求都那么清醒拒绝的人,真的能帮纳兰容若带来幸福吗?为什么里面突然没有人说话了,难道纳兰容若就这么放弃了吗?
“阿玛,我爱雪梅不是为了她能带给我些什么?当初觉罗氏家族败落,额娘已经不能再带给你些什么帮助了,而且你也可以借此觉罗氏被抄家而对额娘悔婚,但是你还是对额娘不离不弃还是照日期娶额娘进门。如今你的所有成绩不是都跟额娘无关吗?你现如今的一切都是你自己一步一步打拼出来的结果。儿子也同样可以,我不需要雪梅为我做些什么,我只要她留在我的身边,这对孩儿来说就足够了。阿玛,孩儿求您了,就这一次,孩儿今后一定不再忤逆您的意思。”
唐凉引听见很响亮的“扑通”一声,是膝盖跪在上的声音,难道是纳兰容若跪在地上求纳兰明珠吗?唐凉引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穿过窗户进到了房间里,纳兰容若真的跪在地上,但纳兰明珠背对在窗前不理会儿子的举动。
“阿玛,就这一次。阿玛!!”
“阿玛苦口婆心劝说你不听,那阿玛也无法,你自己好好在书房里权衡一下利弊吧。总之我和泥额娘心意已决,不管你怎么说,雪梅进宫一事都不会改变。上次你带着雪梅逃出府中一事,我就不与你计较,但是这次,你若再敢忤逆我,可就别怪阿玛不给你脸面了。还有,雪梅住的小红楼不准你靠近一步,若是你想要雪梅平平安安的话。你自己好好跪在这里反省吧!!”
唐凉引看着充满威严的纳兰明珠背着手踏着大步出了书房,至始至终没有再看跪在地上的儿子一眼,纳兰容若也不出声,一直跪在地上。唐凉引有些担心,走过去看着跪在地上的纳兰容若,只见他眉宇之间紧皱不开,眼睛里充满了血丝。
“你们这又是何苦呢?”
唐凉引虽然知道纳兰容若看不见自己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把想说的话说出了口。此时的纳兰容若的眼神与雪梅的眼神一模一样,充满了绝望。唐凉引不知为何自己会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摸摸纳兰容若的头,想想又觉不妥,可是谁又能看到呢?此时的纳兰容若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从别的世界来的魂魄正在用抚摸他的方式来安慰他,绝望已经深深将他笼罩。
阿玛虽然一向严肃,但从未对自己这么坚决地拒绝过。难道真的没有办法能救出雪梅了吗?若是雪梅真的被送进宫中,自己该怎么办。唐凉引看着还是个少年的纳兰容若无力地垂下了头,心中实在难过得很,可是自己又实在没有能力能够帮助他们两个。
怀中雪梅交代自己要给纳兰容若的词真的要在这个时候给他吗?词中绝望会不会让纳兰容若更加的难过呢?唐凉引此时开始犹豫不决,不如先在这里陪着纳兰容若一会儿,等待他一会儿情绪好些,再将词稿让他见到。
“雪梅,你一定得等着我回去。”
唐凉引在心中暗暗向雪梅说,她实在是放心不下还跪在地上像丢了魂魄的纳兰容若。他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心中还在咀嚼着父亲对自己说过的话。
唐凉引心中却子啊想着纳兰容若那句“我此生只爱雪梅一个”的那句话,如果他今生真的只爱雪梅一个的话,那么后来的卢氏、官氏还有后来拜托挚友顾贞观为自己牵线搭桥的江南艺妓沈宛又算什么呢?想想现如今的纳兰容若也不过如他父亲纳兰明珠所言,还是个十多岁的少年,只爱雪梅一个人估计也只是这个时候对于权势不服的抗言和对爱情的懵懂理解。
唐凉引从这里想到了自己,自己虽然已经二十多岁,但是由于自己天生的心脏病,所以一直躲在父母的庇护下。像其他人所说的一样,已经读到北大的历史学博士的唐凉引除了学历其他什么也不是,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个书呆子。从小到大都没有像别人一样谈过恋爱,更别说是像雪梅和纳兰容若这样刻骨铭心的恋爱了。
羡慕吗?唐凉引对着自己点点头,其实是很羡慕雪梅的。能够有纳兰容若这么一个才华横溢的少年为自己做出这么多的事情。但转念一想,再有才能的人也有自己无法做到的事情,世界上的事情有哪些是真正的能够称心如意的呢?
纳兰容若跪到现在还是一动不动的样子,唐凉引心中有些着急了。她只好靠近门将门推出声音,用石头将词稿丢到纳兰容若眼前的地上,假装那词稿是有人从外面丢进来的。
起初纳兰容若并没有心思去在意地上的东西,可是定睛一看,是雪梅的丝巾。他也顾不上自己已经跪了很久,马上起身去捡起在地上的词稿。
“昨夜个人有个约,严城玉漏三更。一钩新月几疏星,夜阑尤未寝,人静鼠窥灯。原是瞿塘风间阻,错教人恨无情。
小栏杆处寂无声,几回肠断处,风动护花铃。”
纳兰容若将词稿展开的时候,丝巾上的笔墨都已经干透了,连着上面一点点的泪痕也都干得看得十分清楚。词的最下面虽然没有落款,但是纳兰容若一看便能知道是雪梅的字迹和心声。唐凉引仔细观察着纳兰容若看到雪梅写给他的词稿的反应,他将词读了一遍又一遍,小心地再将词稿包好,却又似乎没有看仔细,小心的再将词稿展开再看一遍。
“雪梅,是我负卿了。”
唐凉引看着纳兰容若手里紧紧地拿着雪梅写的词稿,嘴里不知道在念念叨叨些什么。这是自己研究纳兰容若这个“千古词人”这么久以来从来没有预料到自己会看到纳兰容若在这样的场景下会变成这般模样。所有的书中无一不是说他是众人眼中的宠儿,在“翡翠丛中,鹅黄队里”占尽了风光与荣耀。可是谁又会想到那么一个在别人心目中高贵的纳兰公子会这般对于自己的命运无可奈何。
“窗前桃蕊娇如倦,东风泪洗胭脂面。人在小红楼,离情唱《石州》。
夜来双燕宿,灯背屏腰绿。香尽雨阑珊,薄衾寒不寒?”
唐凉引站在纳兰容若的身边,看着他写下来的这首《菩萨蛮》。字里行间吐露出来的情意,就算是对于纳兰容若历史不熟悉的人也会察觉出这是对于一个爱人的思念和无能为力的怜惜。
“青诗,青诗!!”
唐凉引被纳兰容若突然的不知道是在对于谁的呼唤吓了一跳。纳兰容若口中所呼唤的青诗是谁呢?唐凉引突然想起了跟着雪梅长大的丫鬟青心,细细琢磨之后更是感叹他们表兄妹俩果然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
青诗是纳兰容若的小厮,而青心则是雪梅的丫鬟。诗心以青为姓,实在妙得很,只可惜青心最后落得惨死,雪梅也即将离开心爱的表哥进宫去。
“青诗!青诗!你在做什么,为何我呼唤你这么久,你却到现在才来!”
那个被叫做青诗的小厮气喘吁吁,但是又不敢回答纳兰容若的话,眼神之间显得躲躲闪闪。
“公子,方才我遇到老爷了,他说…他说…”
“我阿玛他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至于让你这般吞吞吐吐的!你说!!”
“老爷吩咐小的,不准让公子您靠近小红楼一步,如果发现您靠近的话,老爷他就要扒了小的的皮。还说,还说,让小的我绝对不能帮您送东西给雪梅小姐。公子,小的实在是没办法才答应老爷的。”
那个叫青诗的小厮跪在地上求着纳兰容若不要冲动,唐凉引看着他将手中拿着的刚写好的词稿扬在半空中,又觉无力地垂了下去。
“罢了,罢了。你走吧!”
“公子,公子,小的我!!!”
“反正到最后没有一个人会真心实意地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