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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莫放相思醒】

2016-08-11发布 3209字

门外突然出了声音让雪梅和唐凉引确是吃了一惊,唐凉引见雪梅心神不宁只好先近身安慰她,雪梅想要拉住唐凉引的手却在模模糊糊之中似乎穿过了唐凉引的身体,唐凉引无奈地一笑,自己现在没有了可以寄身的躯壳,不过就是一缕幽魂罢了。

“雪梅,你别害怕,我不是在这里吗?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门外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雪梅似乎是被吓住了也只是一直靠近唐凉引不想让她离开自己,唐凉引无法只得拉过椅子来企图让雪梅坐下。

“我那日没有了身体,只能在府中随处飘荡。无意之中听见姑姑对姑父说要送我进宫里去,我六神无主想去找表哥自己却没有了身体无能为力。但是后来我看见表哥带着你离家出走,我真的很高兴,只可惜命运还是不愿意放过我们。”

唐凉引张开口想要回答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那日明明就是自己占了雪梅的身体,自己才能有幸鸠占鹊巢偷得了纳兰容若对雪梅的柔情一片,虽不是自愿但其中滋味却是酸甜苦辣难以言说。

“叩叩....叩叩...”

雪梅刚想再说些什么,门上突然传来小声却有些急促的敲门声,还未等唐凉引过去看是谁时,门缝上传来一张纸条之后便没了声音。唐凉引安抚住雪梅,自己飘将过去,定睛一看地上纸条。

“定不负卿。”

唐凉引对着地上短短的四个字端详了许久,这字熟悉得很,这话也是纳兰容若携自己出逃的时候对自己说的话。但转念一想,当初纳兰容若拉着出逃的人并不是真正的自己而是雪梅的躯壳。等唐凉引反应过来,自知看着纸条太久有些失礼了便赶忙将纸条递给了雪梅。

雪梅一接过纸条轻轻扫过一眼,眼泪便流了下来。

“哎,雪梅,你别哭呀。说不定你表哥他想到了什么好办法能带你逃走呢?”

唐凉引极少安慰人,即使安慰人却也不得好处。雪梅拿着信抬头看着她,唐凉引心中无法只得继续在脑中寻找能安慰人的词句。

“凉引,我们虽然只见面不久,然而彼此却是以灵魂肉躯坦诚相见。我们是不是可以算得上是知心之友。”

虽参详不透雪梅话中的意思,但确实她所说不假。唐凉引只得点点头,低头发现雪梅将纳兰容若写的纸条捏得十分紧,似乎在暗暗下什么决心。

“既然你自己也说我们是知心之友,那知心之友是不是应当坦诚相待。你不必用那般眼神看着我,你既然是来自五百年后,那么我们的是非曲折你一定可以了解得清楚透彻。求求你告诉我,我和表哥究竟有什么样的结局。我会不会活到表哥来接我回家的那天?”

难道真的要说真话吗?雪梅进宫未能得见圣上,终日红砖绿瓦相伴,抑郁不得清欢。纳兰容若难忘表妹,寻找时机假扮喇嘛进宫只为得见心上人一面。只是相见又如何,命运弄人。为爱殒命,为爱痴尽一生。

“凉引,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回答我呢!我与表哥究竟结局如何?是福是祸,你但说无妨。不用担心我会难过。”

唐凉引在心中纠结再三,实在不敢开口告诉雪梅真相,万一雪梅知道真相后哭闹不休引来众人猜疑不说,更不是引得纳兰容若先悲伤不已吗?唐凉引在心中暗自权衡利弊,心中已有了主意。

“雪梅,虽然我来自五百年以后。但是我并不是能知过去且通未来的神仙,史书上对于你与纳兰容若的记载几乎没有。若不是亲眼相见,我甚至要相信了有些人说你只是个虚构的人物了而并非真实存在的了。所以关于你与纳兰的事情,我确实不清楚。”

唐凉引不擅长撒谎说这段话时眼神飘忽不定不敢看向雪梅,雪梅久久没有说话,唐凉引只好抬头看向她,雪梅的眼中虽透露出不相信却也不再追问。

“想必是我进宫后表哥就另娶他人,故而书上对我没有任何记载。又或许是表哥从未向人提起过我,我默默老死在宫中,也难怪有人怀疑我是不存在的假象了。”

唐凉引没有想到一段谎话会引得雪梅无端伤心,但是如果告诉雪梅真相的话且不是更让她伤心欲绝吗?唐凉引慢慢轻抚着雪梅的长发试图以此给她一些安慰,没想到雪梅突然抬头看着唐凉引,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似的。

“凉引,那表哥他....”

雪梅突然发问却又欲言又止,唐凉引只好等着雪梅的下文。

“表哥他日后如何?身体是否健康?是否长命百岁。”

唐凉引在雪梅停下来的时间想过了无数个雪梅可能问自己的问题,她也许会问纳兰容若日后娶了谁和谁,是否有孩子,是否还会记得有她这个表妹,唐凉引在心中连答案都修饰好了,却万万没有料到雪梅会问自己纳兰容若今后身体是否会健康是不是会长命百岁。

“凉引,你在想些什么?我在问你呢!”

“呃....纳兰容若日后在我那个时代里被专家学者称为千古词人,文学词赋上造诣极深。”

“那他的身体好吗?有没有得皇上器重?”

唐凉引在心中又将事实圆润了无数遍之后想回答时外面的鸡已经打鸣,平时不觉寒冷的她,顿时觉得周遭的温度使自己不舒服起来。莫不是因为自己失去了雪梅这个身躯,唐凉引回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聊斋志异,鬼的魂魄都是不可在日间游荡的。雪梅不知是不是还在想着刚才的问题,丝毫没有注意到唐凉引的脸色变化。

“凉引,你为何又不言语了?”

小红楼外的天渐渐见亮,太阳即将东升。唐凉引没有注意听雪梅究竟问了自己什么,眼睛只是紧紧地盯着天边已经露出一丝红边的太阳。果然,不管人世如何沧桑变幻,这世界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停下一丝脚步。唐凉引突然想起自己还在现代时,时常喜欢在上学路上往天安门绕过去,看着旭日东升听着国歌,看笔挺的军人将国旗洋洋洒洒在帝都上空升起,那段日子实在惬意得很,只可惜真的没有办法回去了。

唐凉引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出神了许久,没有注意到雪梅将一张词轻轻地塞进了她的怀里。

“凉引,天已经亮了。我方才忘记你只是一缕魂魄惧怕着初升的太阳,你如今离开了我的驱壳没有了寄身之所,若是遇到什么危险的话,便藏于这张词中。当时我的魂魄在府中飘飘飘飘荡荡无所皈依,偶然间得到表哥的词,不知为何魂魄竟能栖身于词中,你收好这张词,有难处时便看躲在里面暂避。”

唐凉引仔细端详那一张薄薄的纸,若自己的魂魄附身于上面且不是成了词魂了。虽然闻所未闻但心中却暗暗觉得有趣有风雅得紧。

“散帙坐凝尘,吹气幽兰并。茶名龙凤团,香字鸳鸯饼。

玉局类弹棋,颠倒双栖影。花月不曾闲,莫放相思醒。”

唐凉引曾在后来的纳兰词集中见过这首词,书中品词人估计这首《生查子》是纳兰容若早期的作品果然没错,也许只有这个时候尚还无忧无虑地纳兰容若才能写出这么富丽堂皇的词。诚如后来夏敬观《蕙风词话诠评》中所言:“寒酸语,不可作,即愁苦之音,亦已华贵出之。饮水词人,所以重光后身也。”

纳兰容若在短短一生之中,描写这样的富丽堂皇的诗极少,也许是日后官海沉浮又或许是伴君如伴虎,饮水词人竟也被这世事磨得唯唯诺诺。唐凉引暗自感叹,小心地将词折好放入自己的怀中。

“凉引,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你可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唐凉引摇摇头,突然听见外面有许多嘈杂的脚步声,唐凉引回头看了看雪梅,自己穿过木门朝声音的来源看去,竟然是觉罗氏带着一群气势汹汹的女仆上楼来了。自己心下一惊想赶紧回房中去又突然想起自己现在是个虚无缥缈的魂魄,她们并看不见自己。转念又回想起,自己曾经和觉罗氏的正面冲突,那么柔弱的雪梅能应付得来吗?唐凉引想到这将魂魄收回房中,只见雪梅着急地向她看来。

“雪梅,一会儿言谈举止之间要记得察言观色,是觉罗氏来了。切莫先在语言上服软,多和她谈及你的父母,说不定她念起手足之情会放你一条生路呢!”

“若是她念及我阿玛额娘的话,我今日便不会落得如此地步。她如今已是铁了心了,我哪里还有什么办法呢!”

“可是,这....”

“开门!!!”

唐凉引还想说些什么,便听见外面响起觉罗氏的声音。不管怎么样,自己都得帮帮雪梅,唐凉引飘向雪梅身边示意她坐下不用担心,未坐稳时房门已经被打开。

“雪梅,怎么,见了姑姑都不行礼了吗?”

“我...”

“罢了,坐着吧。姑姑知道你怨姑姑。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今你已经被载入花名册就算是你姑父帮忙也是要乖乖进宫去的。你瞧,姑姑给你置办了新的衣裳,是你最喜欢的旗装。不如去试穿给姑姑瞧瞧。”

雪梅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动弹,唐凉引站在她身边觉得奇怪刚想去提醒她时,雪梅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姑姑,求您让我再见表哥一面好吗?雪梅不敢奢望,只希望能再见表哥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