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天有些奇怪,连绵不断的雨水让我想起了一句话:问深圳晴为何物?直教人晒不干内裤!
雨水似乎把我的心浇透了,总感觉身体出了问题,可是又不知道到底那个地方不能正常运转了。头脑好像嵌着一团火,蠢蠢欲动又缺乏自信和勇气,想跳又不能一下子跳起来,那种小火慢攻一点点烧起来的感觉,真不好受。
绿蝶是6月1日离开深圳去四川救灾的,她走第二天,我的喉咙开始痛了,嘴里的酸水越来越多,咽下去,冰冷酸疼。这样忍受了一会,突然一阵风吹来,身体中的火似乎一下子旺了,身子剧烈一颤,咳嗽开始了。一阵比一阵厉害,似乎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了,顷刻咳得满身大汗。
我住在牛飞飞给我租的房间里,趴在床上不敢动了,想睡又不能睡,想安静又剧烈地颤抖着。才知道精神是多么地脆弱,多么苍白无力,自己竟然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那些和自己息息相关的器官都叛逆了,都不听我的话了。
一个小时不到,喉咙像刀割一样痛着,肺像着了火,火势一阵比一阵旺盛。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活跃的身体器官,他们似乎商量好的,要搞一个狂欢节。也许我沉静忧郁的性格让小子们忍无可忍了,它们一起叛逆造反了。
一会儿咳嗽,一会儿打嗝,一会儿流鼻涕吐酸水,我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如此疯狂过,可惜只是一个人颓废的疯狂。
脑子像飞跃的浪花,汹涌澎湃,想了很多平时绝对不想的东西。例如自己身体上的叛徒会不会残忍地处决了自己,自己会不会挺过去。
理想顷刻全军覆没,只有一个小小的怯懦的自己在声声祈求:神啊,让俺快一点好起来吧!俺可以把什么都放下,仅仅健康就好了!
好不容易熬了几个小时,肚子饿了,想去吃碗面,喉咙痛得几乎无法吃吞咽食物,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吃了半碗牛肉面,然后摇晃着踱到出租屋里,脱了鞋急忙逃到床上,当时的情景很像一个伤痕累累的黑熊逃到一个稍微安全的洞里,然后一下一下地舔着自己的伤口,想让自己快一点好起来。
躺在床上,刚开始感觉自己得救了,可是很快又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床似乎更容易让病菌疯狂,它们又合伙叛逆了。烧火的拼命地添柴,奏乐的疯狂地弹奏,跳舞唱歌的都一发不可收拾,它们好像从来没有如此活泼欢乐过。
我一向认为胃是最忠实的器官,可是它也叛逆了,它似乎一下子来了芭蕾天赋,姿态万千地跳着绝妙的舞蹈。如果说我的身体像大海一样汹涌澎湃,胃就像一条巨龙一样翻江倒海。
那一刻,似乎一切都可以主宰自己,唯独精神死了。
是的,我感觉精神死了,我咬着牙,翻开手机上的电话列表,看着一个个熟悉的号码,却无法拨出去,我不想打扰别人,不想让自己的朋友担心,更不想让自己的亲人伤心。其实,自己的亲人越来越少了,除了年老病残的父亲,我几乎找不到真正疼惜自己的亲人了。爷爷去世了,奶奶也刚刚走了,母亲更是早早地离开了。亲人生病时的痛苦,他们对生命本能纯朴的渴望,以及无能为力的绝望和挣扎,时时萦绕在我的脑际,对亲人的思念更加让我孤冷,我感觉全世界都抛弃了自己,自己再也找不到家,没有安全的港湾了。
朋友?我在绝望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这两个字,于是挑了一个读书时喜欢我,对我很好的算是红颜知己的朋友,给她发了一条短信:我生病了,是重感冒!我感觉自己快完蛋了,你能不能安慰我一下啊!
我的短信石沉大海,那个女孩没有回短信。半个小时后,我又给她打了电话,她没有接。我发短信问她:朋友是什么?是相濡以沫还是相忘于江湖。
她终于回了一条短信:朋友是一个避风港,雨过天晴时,必须得离开。对不起,我不想同情任何人,我希望你能自立自强,发扬蚌成珍珠前的精神历练,咬咬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想回一句:如果你病得奄奄一息,你咬咬牙试试,看看你能不能变成珍珠?
可是我忍住了,毕竟人都是自私的,她喜欢的崇拜的只是当时那个学霸,现在的我辍学了又生病了,她怎么能看得起?她那么现实,她只在乎自己的幸福。一个并不是真正对自己好的女孩,你还奢望她给你什么呢?
我又想起了一个文学知己,想打电话向他求救,可是号码拨了一次又一次,总没有勇气打过去,因为他说过,他不喜欢说话,认为所有的声音都是空灵绝望的,他只喜欢文字交流,用文字去说话或者聆听。于是我给他发了条短信:兄弟,哥病了,奄奄一息,好像活不久了!
他回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了:我的哥!不要怕痛苦,每条毛毛虫变成蝴蝶时都会经历撕心裂肺的痛苦,挺住!难道你不想变成振翅欲飞的蝴蝶吗?
我能说什么呢?如果变成蝴蝶真的如此痛苦,我宁愿做一辈子的毛毛虫。我生命本来就是下贱的,我无法在现实面前装清高,让自己变得不像自己。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多像一首老歌唱的那样:“窗外下着雨,犹如我心血在滴……”
我咬着牙,撑着。我知道这是我的宿命,无论多么痛苦,我都要学会忍受,也许只有忍受才能让自己一点点安静起来,因为我知道没有任何人可以救自己了啊!
也许生命本来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无论多么痛苦,都是一个人的事情,不要幻想任何人拯救你,要学会忍受或者坚强面对。
这样想,心里反而好受些。忍着痛,虽然一夜没有休息好,但是总算战胜了黑夜,感谢神,我还活着,活着就一定能战胜重感冒,消灭身体上的叛贼。
第二天,牛飞飞来看我,见我颓废的样子,问我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我说:“飞飞,我感觉我不适应这个大都市,无法融入这里的环境,我总觉得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总觉得自己在流浪,总是一个人走,孤孤单单的,孤独得可怜!”
飞飞听了我的话狂笑不止,似乎要一下子笑死掉,那家伙拍着我的肩膀说:“兄弟啊!为情所困了是吧!多美妙的忧伤啊!哥能理解你的心情,心爱的蝴蝶飞到汶川救灾了,你担心她牵挂她!所以兄弟的心总是十分沉重是吧!总隐隐约约地痛,一下一下的美妙的痛,是吧!”
我横眉冷对,瞪着他说:“算你猜对了,可是你又帮不了我什么。”
“哥是过来人,久经沙场八面玲珑啊!哥帮不了你就没人能帮你了!治疗相思的最好方法就是移情别恋!再找个美女泡一下,心情就好了!就会丰富多彩了!你这方面的天赋是有的,资源是丰富的,要好好利用啊!”
“放屁!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滥情啊!见异思迁!”
“寻阳,你别装了!你我都是男人,都在性旺季,见了美女,你能平静吗?如果你能,我真会像崇敬唐僧一样地佩服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别装清纯了,孔子都说了‘食色性也’!这是人的本能,事实会证明你我都是好色之徒的!”
我无话可对,于是那家伙又显摆起来说:“小孩子过家家还常换对象呢?大人更应该这样,人好不容易才年轻一次不能浪费啊!见了美女就应该像公孔雀见了母孔雀那样,抖抖翅膀亲密接触,只有这样活着才大放异彩!再说了,老家的叔叔还希望早一点抱孙子呢?为了下一代我们作男人的要不择手段啊!”
我被他夸大的表情逗乐了说:“兄弟佩服得五体投地,听哥一次话省我十年书啊!”
飞飞更加得意,飞扬跋扈地说:“我们应该把自己年轻的生命都献给伟大的泡妞事业!只有这样,回忆往事的时候才能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还记得咱们在乡下中学的时候吗?那是一个金秋的夜晚,我驾着爽爽的清风,美滋滋地来到了一家高粱地!一边赏月一边撒尿!
我正和美艳无比的嫦娥说话时,田地里突然传来鬼一样的吼叫声,我吓得要死,可是仍大吼一声说,他妈的别偷偷拉拉的,有种的给老子出来——结果,高粱地哗哗哗倒了一大片,都是些偷听禁果的少男少女,都自学成才啊!那学鬼叫的家伙恰恰被我尿了一脸!想起来就想笑!这说明啥?男欢女爱是每个人都早早知道的真理,就是你寻阳装腔作势地说自己清纯!
飞飞仍神侃不止,还记得咱们读初二时,学校来了一个女大学生教咱英语吧!那英语老师不但脸蛋漂亮,而且身体性感。我一看就性趣盎然啊!于是总盯着她看个没完,英语老师认为我喜欢听她的课总是夸奖我是个认真听讲的好学生呢?
飞飞笑得张牙舞爪,我也捧腹大笑起来:那家伙从小就一肚子坏水,善于信口开河,玩世不恭的话多得如黄河泛滥,不笑也不行,收不住啊!
飞飞又说,告诉兄弟一好消息,塘尾刚开了一家河南面馆,老板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女,那丫不但漂亮而且清纯无比,正适合兄弟的审美观啊!特别是那小嘴啊,要多甜有多甜!动不动就老乡老乡地叫,特别亲切可爱!一句‘欢迎光临!’足可以把你的心甜上一年!怎么样?有兴趣认识一下吗?哥一定做最亮的那只灯泡,为你的爱情增光溢彩!
我说,那么好的女孩,兄弟怎能夺人所爱,哥喜欢就是哥的,兄弟自叹不如,哥可以随便出手!
飞飞说,不是跟你吹,我老牛要是出手那一定手到擒来的,可是哥不能出手啊!那朱美美的九阴白骨爪非打得我鸡飞狗跳退避三舍不可!她双管齐下手段毒辣得令人发指!所以哥不能愚公移山,作无用的牺牲!哥也是困兽之斗黔驴技穷后才把美女让给兄弟的,寻阳你一定不要让哥失望啊!
我差点没笑死,老牛滥用成语的水平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我靠!连‘黔驴技穷’都用上了!
老牛火上加油地说,寻阳,那妞可真是细皮嫩肉秀色可餐啊!那面的味道也是一绝,好吃得惨绝人寰啊!你一定会垂涎三尺的!让你吃了还想吃咬了还想咬啊!兄弟想不想尝几口鲜?怎么样?心动了吧?
他笑逐颜开我也笑容可掬,说,好吧!你小子透露一下,你咬了几口了?
老牛说,放屁!为了兄弟,哥可是守身如玉,把美女留给你啊!
于是七月二十那天晚上,我经不住诱惑就去了!等到了地方才发现老牛好象没骗人,那面馆生意很好!老牛不停地说,看到了吧!发情的人多吧!座无虚席吧!火树银花流光溢彩吧!鸩占雀巢六畜兴旺吧!看啊!——家徒四壁光彩夺目啊!灯火摇曳四面楚歌啊!……
我哭笑不得,他仍滥用着成语装才子!走了些路感觉有点累于是我找个空座一屁股坐下,敲着桌子喊:老板,快把好吃好喝的拿上来,我朋友飞飞是不怕花钱的!
忽听一女的喊了一声:
“啊!这不是寻阳吗?你也来深圳打工了啊,看到你真好,欢迎欢迎!你能光临小店真是小店的荣幸啊!真让小店蓬壁生辉啊!”
我大吃一惊:啊!原来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