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竟然不期而遇了,自己这么多年来,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何素芳心潮起伏,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当初在夜王山,因为是黑五类子女,自己在知青点备受歧视,干的是最苦最累的活,受到的却是最差的对待。
入团入党没有自己的份,毕业分配也备受阻碍,招工自己没戏,参军提干更别想。
在夜王山,她呆的时间最长,眼看身边知青一个个回城,参军、招工、提干、保送上学。
知青点的大烟囱已经不冒烟了,因为人少,大灶早就熄了火。
唯有他对自己关心备至,嘘寒问暖,让她孤冷的心得到了安慰。
一个凄冷的夜晚,他们越过了那个界河,他说,一定会和她结婚,决不食言。
不久,他的招工录取通知书到了。
她为他高兴,也因为分离难过,同时又有点担心。
她为他收拾行李,他信誓旦旦,安顿好后,一定会来找她。
但是,他走后不久,她就发现大事不妙了。
那一晚的越界,让自己珠胎暗结。
她害怕,彷徨,无措,哭泣。
她想到了他,写信给他,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眼见腹部隆起,再也遮掩不住,她只好东躲西藏,再不敢呆在知青点。
期间,她拖着笨重的身体,辗转回了北京,想当面质问他。
在他家门口守望,无果。
有好心的邻居告诉她,他已经提干,现在已经到党校学习去了。
在学校守候,没见到他的身影。
于是,她循着邻居提供线索,一路打听,找到了他的宿舍。
他的舍友,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看着她凸起的肚子,问她是他的什么人?
她撒了谎,说,自己是他的表姐。
那男子说,他刚刚结婚了,平时不住宿舍,你是他表姐,不知道么?
她恍恍惚惚离开了北京,再次回到夜王山。
多亏了好姐妹的掩护,并且在她生产时,给她找了一个附近村里的接生婆,她才磕磕绊绊生下了这两个孩子。
后来她听说他一路青云直上,靠着有背景的岳父,他在北京混得风生水起。
当知青点只剩下三四个人时,她的春天才姗姗来迟。
带着两个孩子回北京,可想而知有多困难。
单单是上火车,自己一个弱女子抱着两个娃,也是难上加难。
她只好求助好姐妹,把女孩留下,托付给她,承诺自己一旦到了北京安顿好了,立马回来接孩子。
到了北京,依然是千难万险,她已经不顾脸面了。
父亲已经得到平反,没有骂她,安然接受了她和孩子。
当时,家里住着一位姓董的男子,父亲的一个好友,求父亲帮忙收留他,暂时借住在这里的。
姓董的男人很喜欢孩子,经常带着自己的孩子玩。
等她再次回到夜王山,知青点已经人去楼空。
好姐妹已经回了城。
她追去询问自己孩子的下落。
好姐妹告诉她,孩子已经夭折了,并且声泪俱下忏悔,说对不起孩子,对不起她。
她声泪俱下,问好姐妹,把孩子葬在了那里。
好姐妹竟然说,自己记不清了。
为此,她一直怨恨着好姐妹,自此和她断了来往。
多年后,她和这位姓董的男人组成了家庭,才知道,他竟然有着那么显赫的家世,当时只是受父亲连累,落魄到无处容身。
文革后,丈夫官复原职,她跟着丈夫去了云南。
儿子阿昌在云南长大,儿子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他一直以为,自己姓董。
继父对他也是视如己出,父子间没有一丝嫌隙。
她这些年一直拿董言言,这个丈夫前妻的女儿,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疼爱。
她把自己对早夭女儿的那份爱,都倾注到了阿言身上。
本以为,这辈子,再不会和这个男人相见。
可是北京那么大,又那么小,竟然让他们在医院狭路相逢。
虽然已然是烟尘往事,但乍一见面,依然有怨恨和不屑,再不想见到这种人。
她让司机掉头,朝凡一的四合院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