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始元年。
大晋王朝,帝都洛阳,御史台黄沙狱前。
立着一名蓬头垢面,身着粗布长衣的大汉,形容极为邋遢。大汉眼望长天,深深的吸了口气,似有无尽感慨。一名狱卒将一个破布包裹硬塞到其怀中,呵斥道:“李元,你这个刺头走得狗屎运,正逢武帝登基,大赦天下,不然就算牢底坐穿,你也休想重见天日。”
李元接过包裹,睡眼惺忪的回道:“程牢头,嘴不把门,居然将武帝的宣诏妄议成我的狗屎运。让人听去,有你喝一壶的。”
程牢头面色一变,硬生生憋回将欲出口的呵斥之语,满脸酱红,狠狠的呸了一口,便转头走进了黄沙狱阴森的大门。
李元冷笑一声,回头凝望着书有“黄沙狱”三个隶书大字的监狱大门,原本睡眼惺忪的双目顿时爆射冷光。
黄沙狱,为大晋王朝御史台所设,森严恐怖,世间作奸犯科之人一经被投到黄沙狱,便是十死无生。人称“一入黄沙狱,便被阎罗怵。”
这个给自己带来无尽噩梦的森罗地狱,想想就不寒而栗,李元敛去看向黄沙狱的冷光,现出追忆之色,自言自语道:“十五年了,不知你现在过得还好吗?”将破布包裹摔在肩上,信步朝洛阳东城行去。
西京长安,东都洛阳。
洛阳城自周平王迁都以来,作为天下中枢,繁华鼎盛空前,聚集天下财富,风流人物也如过江之鲫一般之多,俨然取代长安成为天下第一等城市。不过在汉末却被董卓一把火烧成断壁残垣,凄零凋敝。后经曹魏重建新城,数十年来,已回复七八分元气。
洛阳城东城酒肆遍地,青楼林立,雕栏玉砌,鳞次栉比。无一处不透着奢靡和堕落。名副其实的销金窟,英雄冢。李元身处其间,恍如隔世,径直行到九龙台街一座气势巍峨却带有十分胭脂味道的牌楼之前。牌楼门楣之上挂着一块书有“沉香納慧”的匾额,正是洛阳城最大的青楼——沉香楼。
十五年前,洛阳东城九龙台街中一夜之间冒出一家沉香楼,因东家掌柜的经营得法,花样百出,豁然成为了洛阳城中青楼妓宅中的翘楚。正所谓顺势而为,必有建树。在经历的连年的战火之后,百姓需要休养生息,那王孙公子哥们也应该有纵酒寻欢之所。沉香楼投其所好,楼内各色美人应有尽有,无论是来自江南水乡的邻家碧玉,还是来自朔北马背上的豪放女。不过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沉香楼最让人流连忘返的还是那金发碧眼、身材婀娜的西域胡姬。
李元正欲进门,只见两名膀阔腰圆的青衣大汉上前拦住去路。看着双手抱胸,眼带鄙夷神色的二人,李元气不打一处来,腾腾两脚,踢在二人裆下,嘴里骂道:“哪里来的不长眼的狗奴才,竟敢当大爷的道。”
两名青衣大汉顿时间犹如炸熟的龙虾一般,皆是弯腰弓背,双手捂裆,抽着凉气,退下数步,怨毒的看着李元。
李元看都没有看二人一眼,大步迈进沉香楼大门。
一入前厅,只见数十名衣衫华贵,臂揽美人的王孙公子霎时间顿住,有的放下手中酒盏,有的松开怀中美人,一齐看向如乞丐一般的李元。无不惊异。
“哪里来的狂徒?杀千刀的,敢在沉香楼撒野,小的们,给我上,拿下此獠,老娘大大有赏。”一道尖利刺耳,直冲云霄的声浪卷过整个前厅。
李元循声望去,见是一名身圆肚大的中年妇人。中年妇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浓墨艳彩,脸上厚厚的脂粉怎么也掩饰不住那左脸颊上的黑痦子,让人见之欲呕。正是沉香楼内的老鸨。
老鸨将一条粉红色的汗巾別再在前衣衽口,张着涂有艳红胭脂的血盆大口,正颖指气使的指挥着前厅里青衣绿帽的龟公,齐齐执棒欲向李元打来。
众龟公虽然在老鸨的淫威下不得不上前与李元干仗,但一见李元一副凶神恶煞,须发皆张的恐怖摸样,都畏畏缩缩的不敢近前半步。
老鸨见了,撒起泼天大火,吼道:“你们这群无用的脓包,还不赶紧上,不然就让你们今晚喝老娘的洗脚水。”
此言一出,众龟公顿时色变,好似这天下没有比喝老鸨洗脚水更加恐怖之事一般,嗷嗷的向着李元扑去。
李元左手提着包裹,单拳单脚的招呼着众龟公。一时间前厅之中响起碰碰、腾腾、啊哟之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李元手重脚沉,每一个龟公挨上一记,不是断胳膊就是断腿,瞬间丧失了战斗力。
场内一众王孙公子看客看得是目瞪口呆,还有人喝起彩来。
不消十息,李元就收拾了十余个龟公,大步走到老鸨面前,单手操到老鸨后颈,抓住其脑门后一块大肥肉,提了起来,铜铃般的双眼瞪视着她。
原本已经抖得筛糠般的老鸨被李元单手提起,双脚离地,看着李元大发神威,顿时打了个激灵,求饶道:“官人、官人,我的大官人,请收了神通吧。”
李元冷哼一声,将老鸨掷与地上,呸了一口浓痰,冷冷道:“赶紧的把你们东家杨胖子给我喊过来。”
老鸨吃了忒大的亏,心下原本盘算着:“就让你这王八蛋猖狂些,等下杨大爷亲自前来,看怎么收拾你?”一听李元直呼杨大爷的绰号,心下一喜:“好啊,居然敢骂杨大爷为杨胖子,杨大爷最痛恨的就是有人喊他杨胖子,这洛阳城中那个不知,谁个不晓?你这王八蛋今天是死定了。”老鸨心中如是恶狠狠的想着,脸上却是挤出了一朵花,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道:“这位官人,奴家这就去喊杨大爷,您老稍等。”
看着老鸨一脸妩媚恶俗,李元浑身不自在,打了个激灵,喝道:“废什么话?赶紧去喊,再磨蹭就一顿好打招呼。”
老鸨如蒙大赦,浑圆的身姿风一般跑进后堂,只听到:“杨大爷啊,您老可要给奴家做主啊,有个天煞的今天给奴家一顿好打啊.....”
李元浑不在意,径直走到一方酒桌旁,对着一名贵公子摸样的人喝道:“起开,想找打不成?”举手作势欲打。
贵公子头一歪,好似真怕李元打下来一般,见李元高举右手,但没有打下,心中稍定,瘪了瘪嘴,推开坐在自己大腿上的歌姬,提着酒壶准备起身离去。
只听得李元冷冷道:“把酒留下,人可以滚了。”
面对着煞星一般的李元,贵公子做声不得,只好讪讪离去。
李元提起酒壶对着壶口一顿猛灌,顿时叫了一声好酒。十五年了,今个儿还是第一次喝酒,而且是上好的醉仙潭。
李元一边喝着醉仙潭,一边扫视着厅内其他人等。见一个个眼露期待之色,好似期待着杨胖子出来对上这个煞星又是哪番光景?而十余个龟公互相搀扶着起身,退到一边,看向李元的目光充满畏惧和怨毒。
不一时,从后堂传出一声娘声娘气的声音:“哪里来的死鬼?敢砸杨爷的场子,不想活了么?”
李元听了,嘴角为不可查的翘起,凶狠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意味深长。
只见来人是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身穿最华贵的锦衣,头戴真丝方巾,一副大财主模样,眼中透着精明,不过其挠首弄姿的做态让人见了就烦恶。正是杨胖子。
杨胖子顺着老鸨所指,看向李元。
原本眯起的小眼顿时瞪得老大,“啊”的一声,凄厉至极。花厅内众人皆是被吓了一大跳。杨胖子霎时间面色变得煞白,像是夜猫被踩住了尾巴一般,哭喊着一声:“我的妈呀。”便一溜烟的跑回内堂而去。
原本准备看一场好戏的众人和“沉冤待雪”的老鸨龟公顿时大失所望,一脸惊异的看着眼前这个邋遢的野汉。